《史记·齐太公世家》的原文以及翻译

看文网 > 文化阅读 > 古诗文 > 2023-09-06 09:09

    太公望吕尚者,东海上人。其先祖尝为四岳,佐禹平水土甚有功。虞夏之际封于吕,或封于申,姓姜氏。
 
    译文:太公望吕尚是东海周边地区的人。太公望的先祖曾是“四岳”之一,曾辅佐大禹治水,立下很大的功劳。虞舜、大禹在位时期太公望的先祖被封在吕,还有的族人被封在申,姜姓。
 
    夏商之时,申、吕或封枝庶子孙,或为庶人,尚其后苗裔也。本姓姜氏,从其封姓,故曰吕尚。
 
    译文:夏、商的之时,申、吕这两个地方有的被封给姜氏的旁支子孙,有的则沦为平民,吕尚是他们的后代。太公望本姓姜,后来太公望以封邑为氏,所以也被称为吕尚。
 
    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周西伯。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彨(通“螭”),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
 
    译文:吕尚曾经生活窘迫穷困潦倒,到了年老时,通过钓鱼求见周西伯侯昌。西伯当时准备外出打猎,临行前进行占卜,占卜的结果说:“这次狩猎所得到的不是龙不是螭,不是虎也不是熊,而是能够成就霸业的辅臣。”
 
    于是周西伯猎,果遇太公于渭之阳,与语大说,曰:“自吾先君太公曰‘当有圣人适周,周以兴’。子真是邪?吾太公望子久矣。”故号之曰“太公望”,载与俱归,立为师。
 
    译文:于是西伯侯便外出打猎,果然在渭水北岸遇到了太公,在与太公交谈后非常高兴,说道:“早就听我国先君太公说‘会有圣人到周国来,周国会得以兴盛’。先生就是这个人吧?我们的太公盼望先生已经很久啦。”所以便称吕尚为“太公望”,西伯便与太公一起乘车回到周国,尊其为军师。
 
    或曰太公博闻,尝事纣。纣无道,去之。游说诸侯,无所遇,而卒西归周西伯。或曰,吕尚处士,隐海滨。
 
    译文:还有一种说法是说太公博学多闻,曾经在商纣王手下为官。因为纣王暴虐无道,太公选择离开纣王。然后游历各国游说诸侯,但是一直没有遇到赏识自己的君主,最后太公西行归附周西伯侯。还有其他说法是说吕尚是一个德才兼备的隐士,隐居在海边。
 
    周西伯拘羑里,散宜生、闳夭素知而招吕尚。吕尚亦曰“吾闻西伯贤,又善养老,盍往焉”。三人者为西伯求美女奇物,献之于纣,以赎西伯。
 
    译文:周西伯侯被纣王囚禁在羑里时,西伯昌的下属散宜生和闳夭原本就知道吕尚这个人,于是便请吕尚出山。吕尚也说:“我听说西伯贤德,又尊重奉养老年人,何不到他那里去呢?”于是三人便替西伯搜罗美女和稀世珍宝献给纣王,从而赎回西伯。
 
    西伯得以出,反国。言吕尚所以事周虽异,然要之为文武师。
 
    译文:西伯这才得以被释放,回到自己的国家。关于吕尚是如何归周的虽然有不一样的说法,然而核心都是说他成为了周文王、武王的师辅之臣。
 
    周西伯昌之脱羑里归,与吕尚阴谋修德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与奇计,故后世之言兵及周之阴权皆宗太公为本谋。
 
    译文:周西伯昌从羑里脱身回国以后,与吕尚暗中谋划施行德政,以推翻商朝的统治,其中很多是用兵的权谋和奇计,所以后世之人论及用兵之道以及周暗中施用的权谋,都推崇太公是其中主要的策划者。
 
    周西伯政平,及断虞芮之讼,而诗人称西伯受命曰文王。伐崇、密须、犬夷,大作丰邑。天下三分,其二归周者,太公之谋计居多。
 
    译文:周西伯昌执政公平,到他裁决了虞、芮两国的争端时,诗人称西伯是承受天命的文王。文王征讨崇国、密须、犬夷,大规模地建设丰邑。当时的天下分成三部分,其中两部分都归为周国所有,这其中太公的谋略占了大部分。
 
    文王崩,武王即位。九年,欲修文王业,东伐以观诸侯集否。
 
    译文:文王去世后,武王继位。周武王九年,武王继承文王的事业,准备率军东征,以此来观察诸侯是否前来与自己会合。
 
    师行,师尚父左杖黄钺,右把白旄以誓,曰:“苍兕苍兕,总尔众庶,与尔舟楫,后至者斩!”遂至盟津。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诸侯。
 
    译文:大军临出发前,被尊为“师尚父”的吕尚左手拿着装饰着黄金的大斧,右手握着装饰着白牦牛尾的军旗誓师,他说道:“各路将领们啊,集合你的民众,聚合你们船只,迟到者斩!”周国大军行军至盟津时,事先没有约定就主动前来会和的诸侯有八百家之多。
 
    诸侯皆曰:“纣可伐也。”武王曰:“未可。”还师,与太公作此《太誓》。
 
    译文:诸侯都这样说:“我们可以前往征讨纣王了。”这时武王却说道:“时机还未成熟。”于是武王又率军撤回国内,然后武王与太公一起写下《太誓》。
 
    居二年,纣杀王子比干,囚箕子。武王将伐纣,卜龟兆,不吉,风雨暴至。群公尽惧,唯太公强之劝武王,武王于是遂行。
 
    译文:孟津观兵后两年,商纣杀害了宗室重臣王子比干,囚禁了同样是宗室重臣的箕子。武王再次整军准备征伐商纣,临行前武王下令占卜一卦,龟兆显示不吉,与此同时风雨突至。群臣恐惧,只有太公强劝武王进军,武王采纳太公的建议率兵出征。
 
    十一年正月甲子,誓于牧野,伐商纣。纣师败绩。纣反走,登鹿台,遂追斩纣。
 
    译文:周武王十一年正月甲子日,武王在牧野誓师,率诸侯联军进伐商纣王。商纣王的军队被彻底崩溃。商纣王回身逃跑,然后登上鹿台,追兵斩杀纣王。
 
    明日,武王立于社,群公奉明水,卫康叔封布采席,师尚父牵牲,史佚策祝,以告神讨纣之罪。
 
    译文:第二天,武王立于社坛之上,群臣手捧明水,卫康叔封铺好彩席,师尚父牵来祭祀的牲畜,史佚按照策书祈祷,向神祇禀告讨伐商纣王之事。
 
    散鹿台之钱,发钜桥之粟,以振贫民。封比干墓,释箕子囚。迁九鼎,修周政,与天下更始。师尚父谋居多。
 
    译文:武王下令散发商纣积聚在鹿台的钱财,发放商纣王屯积在钜桥的粮食,用以赈济贫民。培筑加高比干之墓,释放被囚禁的箕子。把象征天下最高权力的九鼎迁往周国国都,修治周朝政务,与天下之人共同开始创造新时代。上述诸事多半是采用了师尚父的谋议。
 
    于是武王已平商而王天下,封师尚父于齐营丘。东就国,道宿行迟。逆旅之人曰:“吾闻时难得而易失。客寝甚安,殆非就国者也。”
 
    译文:武王已讨平商纣,成为天下共主,论功行赏将齐国营丘封赏给师尚父为封国。师尚父东去封国就国,边行边住,行进速度很慢。客舍中的人对他说:“我听说时机很难得到却容易失去。这位客人睡得这样安稳,恐怕不是去封国就任的吧。”
 
    太公闻之,夜衣而行,犁明至国。莱侯来伐,与之争营丘。营丘边莱。莱人,夷也,会纣之乱而周初定,未能集远方,是以与太公争国。
 
    译文:太公听了此言后,连夜穿衣上路,黎明就到达自己的封国。到达封国后正遇到莱侯率军来攻,莱侯想与太公争夺营丘。营丘毗邻莱国。莱人是夷族,趁商纣之乱而周朝立国未稳,还没有安抚边远地区的时机,因此率军来与太公争夺国土。
 
    大公至国,修政,因其俗,简其礼,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齐为大国。
 
    译文:太公到了自己的封国之后,修明政事,顺其风俗,简化礼仪,开放工商业,利益齐国的地理优势发展渔业盐业,因而当地民众大多都来归附齐国,齐国也因此成为了大国。
 
    及周成王少时,管蔡作乱,淮夷畔周,乃使召康公命太公曰:“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齐由此得征伐,为大国。都营丘。
 
    译文:到周成王即位之时,管叔、蔡叔因周王室主少国疑发动作乱,淮夷也在此时背叛周王室,成王派召康公命太公说:“东至大海,西至黄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此间五等诸侯,各地官守,如有罪过,太公可以自行率军讨伐。”齐因此获得可以征讨各国的权力,齐国由此形成大国,定都营丘。
 
    盖太公之卒百有余年,子丁公吕伋(jí)立。丁公卒,子乙公得立。乙公卒,子癸公慈母立。癸公卒,子哀公不辰立。
 
    译文:太公去世时已经一百余岁,其子齐丁公吕伋继位。丁公去世,其子齐乙公得继位。乙公去世,其子癸公慈母继位。癸公去世,其子齐哀公不辰继位。
 
    哀公时,纪侯谮之周,周烹哀公而立其弟静,是为胡公。胡公徙都薄姑,而当周夷王之时。
 
    译文:齐哀公在位期间,纪侯在周天子面前诬陷哀公,周天子下令用大鼎煮死哀公(周天子在当时还是非常威武的,能随随便便就把大国诸侯给煮了),然后册立哀公的弟弟静为齐君,即齐胡公。齐胡公在位期间将齐国国都迁到薄姑,齐国迁都是周夷王在位期间发生的事件。
 
    哀公之同母少弟山怨胡公,乃与其党率营丘人袭攻杀胡公而自立,是为献公。献公元年,尽逐胡公子,因徙薄姑都,治临菑。
 
    译文:齐哀公的同母弟弟与胡公有嫌隙经常埋怨胡公,哀公的弟弟纠结党徒在营丘袭杀了胡公后自立为齐王,即齐献公。齐献公元年,献公下令将胡公诸子全部驱逐出齐国,然后借机把齐国都城从薄姑迁到临淄。
 
    九年,献公卒,子武公寿立。武公九年,周厉王出奔,居彘。十年,王室乱,大臣行政,号曰“共和”。二十四年,周宣王初立。
 
    译文:齐献公九年,献公去世,其子齐武公寿继位。齐武公九年,周厉王从周都逃亡到彘邑。齐武公十年(前841),周王室内部发生动荡,大臣们联合主持国政,号称“共和”。齐武公二十四年(前827),周宣王即位。
 
    二十六年,武公卒,子厉公无忌立。厉公暴虐,故胡公子复入齐,齐人欲立之,乃与攻杀厉公。
 
    译文:齐武公二十六年(前825年),齐武公去世,其子齐厉公无忌继位。厉公生性残忍暴虐,原齐国国君齐胡公之子趁机重返齐国,齐国权贵们计划拥立齐胡公之子为君,便联合胡公之子发动政变袭杀厉公。
 
    胡公子亦战死。齐人乃立厉公子赤为君,是为文公,而诛杀厉公者七十人。
 
    译文:可是胡公之子却在政变中意外战死。齐国权贵便另立厉公的之子赤为国君,即齐文公,齐文公即位后立即下令诛杀了参与政变攻杀自己父亲厉公的七十个人。
 
    文公十二年卒,子成公脱立。成公九年卒,子庄公购立。
 
    译文:齐文公在位十二年后去世,其子齐成公脱继位。齐成公在位九年后去世,其子庄公购继位。
 
    庄公二十四年,犬戎杀幽王,周东徙雒。秦始列为诸侯。五十六年,晋弑其君昭侯。
 
    译文:齐庄公二十四年(前771年),犬戎攻入周都斩杀周幽王,周王室因此将都城东迁到洛邑。秦国也是在这一时期开始位列诸侯。齐庄公五十六年(前739年),晋国权贵弑杀其国君晋昭侯。
 
    六十四年,庄公卒,子厘公禄甫立。
 
    译文:齐庄公六十四年(前731年),庄公去世,其子齐厘公禄甫继位。
 
    厘公九年,鲁隐公初立。十九年,鲁桓公弑其兄隐公而自立为君。
 
    译文:齐厘公九年(前722年),鲁隐公即位。齐厘公十九年(前712年),鲁桓公弑杀自己的哥哥隐公后自立为鲁君。
 
    二十五年,北戎伐齐。郑使太子忽来救齐,齐欲妻之。忽曰:“郑小齐大,非我敌。”遂辞之。
 
    译文:齐厘公二十五年(前706年),北戎出兵入侵齐国。郑国派太子忽率军前来救援齐国,齐厘公因此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太子忽为妻。太子忽说道:“郑国小齐国大,我配不上国君的女儿。”于是谢绝了齐厘公的好意。
 
    三十二年,厘公同母弟夷仲年死。其子曰公孙无知,厘公爱之,令其秩服奉养比太子。
 
    译文:齐厘公三十二年(前699年),厘公的同母弟夷仲年去世,夷仲年的儿子名叫公孙无知,齐厘公非常喜欢这个侄子,厘公安排给侄子无知的俸禄、器物服饰、饮食等方面的待遇与太子一样。
 
    三十三年,厘公卒,太子诸儿立,是为襄公。
 
    译文:齐厘公三十三年(前698年),厘公去世,太子诸儿继位,即齐襄公。
 
    襄公元年,始为太子时,尝与无知斗,及立,绌无知秩服,无知怨。
 
    译文:齐襄公元年(前697年),襄公起初做太子时曾与无知有矛盾,等到襄公即位后,襄公便降低了无知的待遇,无知还不高兴。
 
    四年,鲁桓公与夫人如齐。齐襄公故尝私通鲁夫人。
 
    译文:齐襄公四年(前694年),鲁桓公携夫人来齐国访问。齐襄公曾与鲁桓公的夫人私通。
 
    鲁夫人者,襄公女弟也,自厘公时嫁为鲁桓公妇,及桓公来而襄公复通焉。鲁桓公知之,怒夫人,夫人以告齐襄公。
 
    译文:鲁桓公的夫人是襄公的妹妹,在厘公继位后嫁给了鲁桓公为正妻,等到鲁桓公到齐国访问时,襄公又与自己的亲妹妹通奸。这事被鲁桓公知道这后,鲁桓公对夫人十分愤怒,夫人就将此事告诉给了齐襄公。
 
    齐襄公与鲁君饮,醉之,使力士彭生抱上鲁君车,因拉杀鲁桓公,桓公下车则死矣。鲁人以为让,而齐襄公杀彭生以谢鲁。
 
    译文:齐襄公便设宴请鲁桓公喝酒,襄公将鲁桓公灌醉,然后命大力士彭生抱鲁桓公上车,彭生趁机将鲁桓公勒死后放到车里,桓公回到驿馆下车时被随从发现已死。鲁国人为了这件事向齐国发难,齐襄公只得杀了彭生向鲁国谢罪。
 
    八年,伐纪,纪迁去其邑。
 
    译文:齐襄公八年(前690年),齐国出兵攻占纪国。
 
    十二年,初,襄公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瓜时而往,及瓜而代。往戍一岁,卒瓜时而公弗为发代。或为请代,公弗许。
 
    译文:齐襄公十二年(前686年),早先齐襄公派连称、管至父驻守葵丘,并承诺二人说你们在瓜熟的季节前去驻防,等到第二年瓜熟的时候我会派人来接替你们换防。连称、管至父两个人在葵丘驻守了一年,第二年瓜熟时期已过,襄公却并没有派人来换防。有人在襄公面前请求派人替换他们,襄公没有同意。
 
    故此二人怒,因公孙无知谋作乱。连称有从妹在公宫,无宠,使之间襄公,曰“事成以女(通“汝”)为无知夫人”。
 
    译文:因此两人很生气,便联合公孙无知叛乱。连称有一个堂妹在襄公的宫中但是不受宠,连称就安排她暗中监视襄公的言行,说“事成之后,我会安排你做公孙无知的夫人”。
 
    冬十二月,襄公游姑棼,遂猎沛丘。见彘,从者曰“彭生”。公怒,射之,彘人立而啼。公惧,坠车伤足,失屦。反而鞭主屦者茀三百。茀出宫。
 
    译文:冬季十二月,襄公前往姑棼游玩,然后到沛丘打猎。襄公遇到一只野猪,随从的人说道这时“彭生”。襄公听到后很生气,用箭射击野猪,野猪被襄公射中后便像人一样站立并啼哭。襄公看此情景非常恐惧,吓得从车上摔了下来,跌伤了脚,丢了鞋子。襄公返回后下令将伺候他穿鞋的仆人茀的打了三百鞭。被处罚后茀出宫离去。
 
    而无知、连称、管至父等闻公伤,乃遂率其众袭宫。逢主屦茀,茀曰:“且无入惊宫,惊宫未易入也。”无知弗信,茀示之创,乃信之。
 
    译文:而无知、连称、管至父等人得到了襄公受伤了信息,几人便率领部众发动叛乱率军攻打襄公所住的宫殿。叛军正好遇到伺候襄公穿鞋的侍者茀,茀说道:“诸位先不要进去惊动宫里的人,惊动了就不容易进去了。”无知并不相信,茀让他看自己身上的鞭伤,无知这才相信茀的话。
 
    待宫外,令茀先入。茀先入,即匿襄公户间。良久,无知等恐,遂入宫。茀反与宫中及公之幸臣攻无知等,不胜,皆死。
 
    译文:叛军便在宫外等候时机,然后让茀先进宫。茀进了宫,将襄公藏在了门后面。过了很长时间,无知等人没有收到信息有些害怕,便率军闯入宫中。此时茀反而与宫中卫士还有襄公的宠臣一起攻打无知等人,没有获胜,全部被杀死。
 
    无知入宫,求公不得。或见人足于户间,发视,乃襄公,遂弑之,而无知自立为齐君。
 
    译文:无知闯入宫中,四处寻找襄公却没有找到。这时有人发现门下面露出一只脚,推开门一看,就是襄公藏在这里,无知将其杀害,然后无知立为齐君。
 
    桓公元年春,齐君无知游于雍林。雍林人尝有怨无知,及其往游,雍林人袭杀无知,告齐大夫曰:“无知弑襄公自立,臣谨行诛。唯大夫更立公子之当立者,唯命是听。”
 
    译文:齐桓公元年(前685年)春季,齐君无知来到雍林游玩。雍林人曾对无知心怀怨恨,等到无知来雍林游玩时,当地人袭杀了无知,随后对齐国的大夫们说:“无知杀害襄公自立,我等已将其处死。希望大夫们在诸公子中重新拥立应当继位的人,我们一定会听从新君的命令。”
 
    初,襄公之醉杀鲁桓公,通其夫人,杀诛数不当,淫于妇人,数欺大臣,群弟恐祸及,故次弟纠奔鲁。其母鲁女也。管仲、召忽傅之。
 
    译文:当初,齐襄公灌醉并杀害鲁桓公,与鲁桓公的夫人通奸,还不断杀罚不当,沉溺于女色,又多次欺辱大臣,他的几个弟弟唯恐祸及自身,因此襄公的二弟公子纠逃奔到鲁国。公子纠的母亲是鲁国国君的女儿,管仲和召忽追随效力于公子纠。
 
    次弟小白奔莒(jǔ),鲍叔傅之。小白母,卫女也,有宠于厘公。小白自少好善大夫高傒。
 
    译文:齐襄公的三弟公子小白逃奔莒国,鲍叔牙效力于公子小白。小白的母亲是卫国国君的女儿,当年深受齐厘公的宠爱。公子小白自幼就与齐国豪门大夫高傒关系密切。
 
    及雍林人杀无知,议立君,高、国先阴召小白于莒。鲁闻无知死,亦发兵送公子纠,而使管仲别将兵遮莒道,射中小白带钩。
 
    译文:等到雍林人袭杀齐君无知后,齐国权贵们商议另立新君之时,齐国高氏、国氏两家豪门大族率先暗中召唤在莒国的公子小白回国继位。而鲁国也听说无知已死的消息,也派兵护送公子纠回齐国继位,同时又命管仲单独率领一队士兵堵在莒国回齐国的大路上阻挡公子小白回国,管仲还一箭射中了公子小白腰部的衣带钩。
 
    小白详死,管仲使人驰报鲁。鲁送纠者行益迟,六日至齐,则小白已入,高傒立之,是为桓公。
 
    译文:公子小白趁机装死,管仲误以为公子小白已死,便派人迅速向鲁国报告了这个消息。于是鲁国出兵护送公子纠的队伍走得更慢了,走了六天才到达齐国,而这时公子纠才发现公子小白早已回到齐国,被高傒拥立为君,即齐桓公。
 
    桓公之中钩,详死以误管仲,已而载温车中驰行,亦有高、国内应,故得先入立,发兵距鲁。
 
    译文:齐桓公当时被射中衣带勾之后,装死骗过管仲后藏在温车中飞速行进,也因为有齐国顶级豪门高、国二氏为内应,所以能够先入齐国即位,齐桓公即位后立马派兵抵御护送公子纠的鲁国军队。
 
    秋,与鲁战于干时,鲁兵败走,齐兵掩绝鲁归道。齐遗鲁书曰:“子纠兄弟,弗忍诛,请鲁自杀之。召忽、管仲雠也,请得而甘心醢之。不然,将围鲁。”鲁人患之,遂杀子纠于笙渎。
 
    译文:秋季,齐军和鲁军在干时大战,结果鲁军大败而逃,齐军趁机掩杀鲁军,同时截断鲁军退路。齐桓公趁胜给鲁庄公写信说道:“公子纠是我的兄弟,我不忍心亲手杀了他,将请鲁君帮我杀了他吧。还有召忽和管仲是我的仇人,请鲁君把这俩人交给我,我要将他们剁成肉酱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否则我将率大军包围鲁国。”鲁国权贵们非常害怕,就在笙渎将公子纠杀害。
 
    召忽自杀,管仲请囚。桓公之立,发兵攻鲁,心欲杀管仲。鲍叔牙曰:“臣幸得从君,君竟以立。君之尊,臣无以增君。
 
    译文:公子纠被杀后召忽选择了自杀,管仲被囚禁起来。桓公刚即位便出兵进攻鲁国,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杀了管仲。鲍叔牙却劝齐桓公道:“臣有幸能能效力于君侯,现在君侯终于登上了国君之位。君侯的地位尊贵无比,以臣的能力也无法再为君侯提高地位了。
 
    君将治齐,即高傒与叔牙足也。君且欲霸王,非管夷吾不可。夷吾所居国国重,不可失也。”于是桓公从之。
 
    译文:如果君侯只是想把齐国治理好,那有高傒和鲍叔牙就足够了。如果君侯有称霸诸侯的想法,那非得有管仲辅佐不可。只要管仲所在国家那么这个国家必定会强大,这样的人才君侯一定不要错失啊。”齐桓公采纳了鲍叔牙的建议。
 
    乃详为召管仲欲甘心,实欲用之。管仲知之,故请往。鲍叔牙迎受管仲,及堂阜而脱桎梏,斋祓而见桓公。桓公厚礼以为大夫,任政。
 
    译文:所以齐桓公才故意很生气的向鲁君要人,实则是准备重用管仲。管仲自己也知道齐桓公的用意,便主动要求前往齐国。鲍叔牙亲自前往迎接管仲,一到齐国境内的堂阜,鲍叔牙就解除管仲身上的桎梏,然后安排管仲斋戒沐浴前往面见桓公。桓公赏以管仲厚礼,随后任命管仲为大夫,主持齐国政务。
 
    桓公既得管仲,与鲍叔、隰(xí)朋、高傒修齐国政,连五家之兵,设轻重鱼盐之利,以赡贫穷,禄贤能,齐人皆说。
 
    译文:齐桓公得到管仲之后,与齐国国内的权贵鲍叔、隰朋、高傒联合修治齐国政事,推行以五家为基层单位的兵役制度,大力发展工商业,利益齐国地理优势发现渔业盐业,所获的税收用以赈济贫困的百姓,奖励贤能之士,齐国也因此上到贵族下到百姓都人人欢欣。
 
    二年,伐灭郯,郯子奔莒。初,桓公亡时,过郯,郯无礼,故伐之。
 
    译文:齐桓公二年(前684年),齐国攻灭郯国,郯国国君逃奔到莒国。早年桓公在位外流亡时,曾经途径郯国,郯国国君对桓公很无礼,桓公也因此出兵攻灭郯国。
 
    五年,伐鲁,鲁将师败。鲁庄公请献遂邑以平,桓公许,与鲁会柯而盟。鲁将盟,曹沫(huì)以匕首劫桓公于坛上,曰:“反鲁之侵地!”桓公许之。
 
    译文:齐桓公五年(前681),齐国出兵入侵鲁国,鲁军眼看就要战败时。鲁庄公请求献出遂邑来与齐国媾和,桓公允诺,与鲁君在柯地盟会。在准备盟誓之际,鲁君随从曹沫在祭坛上用匕首劫持了齐桓公,说:“请君侯承诺归还鲁国被侵占的土地!”桓公无奈答应了曹沫的要求。
 
    已而曹沫去匕首,北面就臣位。桓公后悔,欲无与鲁地而杀曹沫。
 
    译文:桓公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后曹沫扔掉匕首,回到面北的臣子之位。此时桓公后悔,想反悔不归还鲁国被占领土,还准备下令杀了曹沫。
 
    管仲曰:“夫劫许之而倍信杀之,愈一小快耳,而弃信于诸侯,失天下之援,不可。”于是遂与曹沫三败所亡地于鲁。诸侯闻之,皆信齐而欲附焉。
 
    译文:管仲说:“如果被劫持时答应了人家的要求,然后又背弃诺言杀了人家,这种事属于满足自己小小的快意,而在诸侯中却失去了信义,这也就等于是失去了天下人的支持,君侯千万不能这样做。”桓公于是就把曹沫数次战败所丢的全部领土归还给鲁国。诸侯闻知,都认为齐国守信而都愿意归附。
 
    七年,诸侯会桓公于甄,而桓公于是始霸焉。
 
    译文:齐桓公七年(前679),天下诸侯与齐恒公在甄地盟会,齐桓公从此成为天下诸侯的霸主。
 
    十四年,陈厉公子完,号敬仲,来奔齐。齐桓公欲以为卿,让;于是以为工正。田成子常之祖也。
 
    译文:齐桓公十四年(前672年),陈厉公之子田完,号敬仲,从陈国前来投奔齐国。齐桓公准备安排田完为卿,但是被田完推辞,于是齐桓公任命田完担任主管百工的工正。田完就是田成子田常的先祖。
 
    二十三年,山戎伐燕,燕告急于齐。齐桓公救燕,遂伐山戎,至于孤竹而还。燕庄公遂送桓公入齐境。
 
    译文:齐桓公二十三年(前663年),山戎入侵燕国,燕国向齐国告急。齐桓公出兵援救燕国,便出兵讨伐山戎,齐国大军一直打到孤竹才班师回国。燕庄公于是将桓公一直送到齐国境内。
 
    桓公曰:“非天子,诸侯相送不出境,吾不可以无礼于燕。”于是分沟割燕君所至与燕,命燕君复修召公之政,纳贡于周,如成康之时。诸侯闻之,皆从齐。
 
    译文:桓公说道:“除了天子,诸侯送行不可走出国境,我不能对燕国失礼。”于是就地挖沟为界,将燕君走到的地方都划给了燕国,齐桓公告诫燕君重修召公的德政,向周王室进贡,就像当年周成王、康王的时候一样。诸侯听说了这件事,都表示臣服于齐国。
 
    二十七年,鲁愍公母曰哀姜,桓公女弟也。哀姜淫于鲁公子庆父,庆父弑愍公,哀姜欲立庆父,鲁人更立厘公。桓公召哀姜,杀之。
 
    译文:齐桓公二十七年(前659年),鲁愍公的母亲名为哀姜,是齐桓公的妹妹。哀姜和鲁国公子庆父私通,庆父杀死愍公,哀姜想让庆父继位,但是鲁国人却另立了厘公。桓公召回哀姜,将她杀掉。
 
    二十八年,卫文公有狄乱,告急于齐。齐率诸侯城楚丘而立卫君。
 
    译文:齐桓公二十八年(前658年),卫文公遭到狄人的侵扰,向齐国告急。齐国率诸侯联军在楚丘修筑城池,扶立卫君。
 
    二十九年,桓公与夫人蔡姬戏船中。蔡姬习水,荡公,公惧,止之,不止,出船,怒,归蔡姬,弗绝。蔡亦怒,嫁其女。桓公闻而怒,兴师往伐。
 
    译文:齐桓公二十九年(前657年),桓公与夫人蔡姬乘船嬉戏。蔡姬熟悉水性,所以故意摇晃游船,船在水中剧烈摇晃使得桓公很害怕,桓公连忙制止蔡姬的行为,但是蔡姬却依然剧烈摇船,等到船挺稳桓公下船后非常生气,便将蔡姬遣送回蔡国,但是桓公没有断绝与蔡姬的婚姻关系。发生这样的事情后,蔡国国君也很生气,就将被桓公退回来的女儿蔡姬又转嫁给了其他人。桓公得知后勃然大怒,以此为借口立马征调大军前往讨伐蔡国。
 
    三十年春,齐桓公率诸侯伐蔡,蔡溃。遂伐楚。楚成王兴师问曰:“何故涉吾地?”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若实征之,以夹辅周室。’
 
    译文:齐桓公三十年(前656年)春季,齐桓公率诸侯联军征讨蔡国,蔡国被联军击破。桓公乘势率联军南征楚国。楚成王亲自率军迎战,楚成王问桓公道:“为什么侵入我国?”管仲答道:“从前召康公之时曾授命我先君太公说:‘各等诸侯,各地官员,齐国都有权征讨,以此辅佐周王室。’
 
    赐我先君履,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楚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具,是以来责。昭王南征不复,是以来问。”
 
    译文:周天子还赐予我先君势力范围东到海滨,西到黄河,南到穆陵,北到无棣。现在楚国应该进贡的包茅没有进献到位,导致天子的祭祀仪式不完备,因此前来问责。还有当年周昭王南征楚国没能回国,因此前来问罪。”
 
    楚王曰:“贡之不入,有之,寡人罪也,敢不共乎!昭王之出不复,君其问之水滨。”齐师进次于陉。
 
    译文:楚王说道:“包茅没有进贡,确有其事,这是寡人的罪过,楚国以后再也不敢不准时进贡了!至于当年周昭王南巡而没能回国,你们应当到汉水边去问罪。”齐军继续进军到陉地驻扎。
 
    夏,楚王使屈完将兵扞齐,齐师退次召陵。桓公矜屈完以其众。屈完曰:“君以道则可;若不,则楚方城以为城,江、汉以为沟,君安能进乎?”乃与屈完盟而去。
 
    译文:夏季,楚王派大将屈完率军抵抗齐军,齐军退守至召陵驻扎。桓公会见了楚国主将屈完,桓公向屈完炫耀齐军的强大。屈完说道:“君侯以道德服人是可以的;否则,楚国就要以方城为城墙,以长江、汉江为护城河抵御齐国的入侵,到时候君侯如何攻得进来呢?”桓公这才与屈完订立盟约,然后撤军。
 
    过陈,陈袁涛涂诈齐,令出东方,觉。秋,齐伐陈。是岁,晋杀太子申生。
 
    译文:齐国大军途径陈国时,陈国大夫袁涛涂欺骗齐军,他建议齐军绕道从不经过陈国但是很难行的东路走,结果被齐桓公察觉。秋季,齐国以此为理由出兵征讨陈国。这一年,晋献公诛杀了自己的太子申生。
 
    三十五年夏,会诸侯于葵丘。周襄王使宰孔赐桓公文武胙、彤弓矢、大路,命无拜。桓公欲许之,管仲曰“不可”,乃下拜受赐。
 
    译文:齐桓公三十五年(前651年)夏季,齐桓公主持天下诸侯在葵丘会盟。周襄王派宰孔赐给齐桓公祭祀文王、武王用的祭肉、朱红色的弓箭、大车,还特意交待桓公在接受赏赐时不必行跪拜大礼。桓公准备接受,管仲劝说说“不可以”,于是齐桓公还是按照礼数下拜接受天子赏赐。
 
    秋,复会诸侯于葵丘,益有骄色。周使宰孔会。诸侯颇有叛者。晋侯病,后,遇宰孔。宰孔曰:“齐侯骄矣,弟无行。”从之。
 
    译文:秋季,齐桓公再次在葵丘大会诸侯,此时的齐桓公愈发的骄傲自满。周王室也派出宰孔参加了盟会。诸侯中也有渐渐对齐桓公不满的。晋献公因生病所以出发迟了,在参加会盟的路上晋献公遇到了宰孔。宰孔对晋献公说道:“齐侯现在非常骄傲,君侯不要去了。”晋侯听从了他的话。
 
    是岁,晋献公卒,里克杀傒齐、卓子,秦穆公以夫人入公子夷吾为晋君。桓公于是讨晋乱,至高梁,使隰朋立晋君,还。
 
    译文:这一年,晋献公去世,晋国大夫里克发动政变诛杀公子傒齐、卓子,秦穆公因为其夫人是晋公子夷吾的姐姐,便派兵护送公子夷吾送回晋国,拥立其为晋国国君。桓公于是出兵准备帮助晋国稳定内乱,兵至高梁时,桓公派隰朋到晋国拥立夷吾为晋君后返回。
 
    是时周室微,唯齐、楚、秦、晋为强。晋初与会,献公死,国内乱。秦穆公辟远,不与中国会盟。
 
    译文:当时周王室衰微,天下众多诸侯国中只有齐国、楚国、秦国、晋国国家实力强大。晋国国君晋献公刚参加完盟会不久后便去世了,导致晋国国内政局混乱。秦国地处偏远,基本不参加中原各国的会盟。
 
    楚成王初收荆蛮有之,夷狄自置。唯独齐为中国会盟,而桓公能宣其德,故诸侯宾会。于是桓公称曰:“寡人南伐至召陵,望熊山;北伐山戎、离枝、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
 
    译文:楚成王占据荆蛮一带,以夷狄之邦自居。只有齐国地处中原国力强大,经常召集主持中原各国的会盟,而桓公也确实能够宣扬道德,所以中原各诸侯国也都服从于齐国,来参加桓公主持的会盟。于是齐桓公宣称:“寡人南征至召陵,瞭望熊山;北伐山戎、离枝、孤竹;征大夏,远涉流沙;
 
    束马悬车登太行,至卑耳山而还。诸侯莫违寡人。寡人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昔三代受命,有何以异于此乎?
 
    译文:裹了马脚,挂牢战车,登上太行山,直至卑耳山才返回。现在诸侯没有违背寡人意愿的。寡人召集军事盟会有三次,主持和平盟会有六次,会合诸侯九次,安定周王室一次。从前夏、商、周三代承受天命之时,与我现在的地位和功绩又有什么区别?
 
    吾欲封泰山,禅梁父。”管仲固谏,不听;乃说桓公以远方珍怪物至乃得封,桓公乃止。
 
    译文:所以寡人计划前往泰山祭天,到梁父山祭地。”管仲听完后坚持劝阻桓公不能轻易这样做,但桓公不听劝;管仲就劝桓公说等齐国得到了远方的奇珍异宝后才可以到泰山封禅祭祀,桓公这才作罢。
 
    三十八年,周襄王弟带与戎、翟合谋伐周,齐使管仲平戎于周。周欲以上卿礼管仲,管仲顿首曰:“臣陪臣,安敢!”三让,乃受下卿礼以见。
 
    译文:齐桓公三十八年(前648年),周襄王的弟弟王子带勾结戎人、翟人一起发动政变,率军进攻周王室,齐国得知周王室危急后,派管仲为周王室和戎人讲和。周襄王想以上卿之礼接待管仲,管仲叩头说:“臣只是一个诸侯国的臣子,怎么敢接受天子的如此超规格礼节!”管仲再三谦让,才接受了以下卿的礼仪朝见周襄王。
 
    三十九年,周襄王弟带来奔齐。齐使仲孙请王,为带谢。襄王怒,弗听。
 
    译文:齐桓公三十九年(前645年),周襄王的弟弟王子带政变失败前来投奔齐国。齐桓公派仲孙前往周王室为王子带向周王求情,为王子带请罪。襄王十分生气,拒绝答应。
 
    四十一年,秦穆公虏晋惠公,复归之。是岁,管仲、隰朋皆卒。管仲病,桓公问曰:“群臣谁可相者?”
 
    译文:齐桓公四十一年(前645年),秦穆公俘虏了晋惠公,不久后又将其释放回国。这一年,管仲、隰朋相继去世。管仲病重之时,桓公问他道:“众臣中有谁可以为相?”
 
    管仲曰:“知臣莫如君。”公曰:“易牙如何?”对曰:“杀子以适君,非人情,不可。”公曰:“开方如何?”对曰:“倍亲以适君,非人情,难近。”
 
    译文:管仲说道:“最了解臣下的莫过于君主。”桓公说:“易牙怎么样?”管仲答道:“易牙这个人为了迎合国君居然杀掉自己的儿子,不近人情,不可亲信。”桓公又问:“那开方怎么样?”管仲答道:“开方背叛自己的亲人以迎合君主,不近人情,难以亲信。”
 
    公曰:“竖刀如何?”对曰:“自宫以适君,非人情,难亲。”管仲死,而桓公不用管仲言,卒近用三子,三子专权。
 
    译文:桓公说:“那竖刁怎么样?”管仲答道:“这个人为了迎合君主居然自我阉割,不近人情,难以亲信。”管仲去世后,桓公没有听从管仲的劝告,最终还是宠信这三个人并委以重任,这三个人专揽齐国大权。
 
    四十二年,戎伐周,周告急于齐。齐令诸侯各发卒戍周。是岁,晋公子重耳来,桓公妻之。
 
    译文:齐桓公四十二年(前644年),戎人出兵袭扰周王室的领地,周王派人向齐国告急。齐国命诸侯国各自出兵拱卫周王室。这一年,晋国公子重耳流亡到了齐国,齐桓公将齐国宗室女许配给重耳为妻。
 
    四十三年。初,齐桓公之夫人三:曰王姬、徐姬、蔡姬,皆无子。桓公好内,多内宠,如夫人者六人,长卫姬,生无诡;
 
    译文:齐桓公四十三年(前643年),齐桓公先后有三位正妻夫人,分别是王姬、徐姬、蔡姬,可是这三人都没有为桓公生下儿子。桓公好女色,有很多宠爱的姬妾,侧室有六位,分别是长卫姬,生子无诡;
 
    少卫姬,生惠公元;郑姬,生孝公昭;葛嬴,生昭公潘;密姬,生懿公商人;宋华子,生公子雍。
 
    译文:少卫姬,生惠公元;郑姬,生孝公昭;葛嬴,生昭公潘;密姬,生懿公商人;宋华子,生公子雍。
 
    桓公与管仲属孝公于宋襄公,以为太子。雍巫有宠于卫共姬,因宦者竖刀以厚献于桓公,亦有宠,桓公许之立无诡。
 
    译文:桓公与管仲将孝公昭托付给宋襄公,立其为齐国太子。雍巫受到卫共姬的宠幸,又通过宦官竖刁向桓公奉上厚礼,也受到桓公的宠幸,桓公又许诺他们立无诡为太子。
 
    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冬十月乙亥,齐桓公卒。易牙入,与竖刀因内宠杀群吏,而立公子无诡为君。太子昭奔宋。
 
    译文:管仲去世后,这五位公子都谋求太子之位。这年冬季乙亥日,齐桓公去世。易牙入宫,与竖刁一起勾结宫中的宠臣,杀害了很多之前反对他们的大臣,然后拥立公子无诡为君。太子昭逃亡到宋国。
 
    桓公病,五公子各树党争立。及桓公卒,遂相攻,以故宫中空,莫敢棺。桓公尸在床上六十七日,尸虫出于户。十二月乙亥,无诡立,乃棺赴。辛巳夜,敛殡。
 
    译文:齐桓公病重时,五位公子也不管自己的父亲,反而各自拉帮结派扩充自己的实力,争相争夺太子之位。等到桓公去世后,五兄弟便率领自己的党徒相互攻击,所以宫中空空荡荡,没有人敢为齐桓公装殓入棺。桓公的尸体停在床上一直有六十七天,尸体上生的蛆虫都爬到了门外。十二月乙亥日,无诡继位,这才将桓公的棺椁运到宫中,发出讣告。辛巳日夜晚,才举行了入殓和出殡的丧礼。
 
    桓公十有余子,要其后立者五人:无诡立三月死,无谥;次孝公;次昭公;次懿公;次惠公。孝公元年三月,宋襄公率诸侯兵送齐太子昭而伐齐。
 
    译文:桓公有十多个儿子,桓公去世后其子先后有五人做过齐国国君:公子无诡继位后,仅过了三个月便去世了,没有谥号;接下来是齐孝公;再接下来是齐昭公;随后是齐懿公;最后是齐惠公。齐孝公元年(前642年)三月,宋襄公率诸侯联军护送齐国太子昭回国并进攻齐国。
 
    齐人恐,杀其君无诡。齐人将立太子昭,四公子之徒攻太子,太子走宋,宋遂与齐人四公子战。
 
    译文:齐国的权贵们非常害怕,齐国权贵们联合杀害了无诡。齐国权贵也准备立太子昭为国君,这时其余四位公子的党羽联合攻击太子,太子只得逃亡到了宋国,宋国于是派兵与齐国四公子的军队交战。
 
    五月,宋败齐四公子师而立太子昭,是为齐孝公。宋以桓公与管仲属之太子,故来征之。以乱故,八月乃葬齐桓公。
 
    译文:五月,宋军击败齐国四公子的军队,拥立太子昭为君,即齐孝公。宋君是因为桓公和管仲曾经将太子托付给自己的原因,所以出兵前来讨伐作乱的四公子。齐国因为政局混乱,所以一直到八月才将齐桓公安葬。
 
    六年春,齐伐宋,以其不同盟于齐也。夏,宋襄公卒。七年,晋文公立。
 
    译文:齐孝公六年(前637年)春季,齐国出兵入侵宋国,齐国讨伐宋国的原因是宋襄公拒不参加在齐国主持举行的诸侯会盟。这年夏季,宋襄公去世。齐孝公七年(前636年),晋文公即位。
 
    十年,孝公卒,孝公弟潘因卫公子开方杀孝公子而立潘,是为昭公。昭公,桓公子也,其母曰葛嬴。
 
    译文:齐孝公十年(前633年),齐孝公去世,孝公的弟弟公子潘联合卫公子开方杀害了孝公的儿子后自立为国君,即齐昭公。昭公是齐桓公之子,其母亲叫葛嬴。
 
    昭公元年,晋文公败楚于城濮,而会诸侯践土,朝周,天子使晋称伯。六年,翟侵齐。晋文公卒。秦兵败于殽。十二年,秦穆公卒。
 
    译文:齐昭公元年(前632年),晋文公率军在城濮大败楚国,之后晋文公又在践土主持与各国诸侯的会盟,并朝见周天子,周天子任命晋文公象征诸侯霸主的方伯之职。齐昭公六年(前627年),翟人入侵齐国,晋文公去世,秦军在崤山地区被晋军打得大败。齐昭公十二年(前621年),秦穆公去世。
 
    十九年五月,昭公卒,子舍立为齐君。舍之母无宠于昭公,国人莫畏。昭公之弟商人以桓公死争立而不得,阴交贤士,附爱百姓,百姓说。
 
    译文:齐昭公十九年(前614年)五月,昭公去世,其子舍继位。舍的母亲不受昭公宠爱,所以齐国权贵都不尊敬国君舍。昭公的弟弟商人当年在桓公去世时争夺君位失败,便暗中结交贤能之士,关爱百姓,所以百姓都很喜欢公子商人。
 
    及昭公卒,子舍立,孤弱,即与众十月即墓上弑齐君舍,而商人自立,是为懿公。懿公,桓公子也,其母曰密姬。
 
    译文:等到昭公去世后,其子舍继位,势单力薄,商人便在十月的时候率领部众趁齐君舍为昭公扫墓的机会将其杀害,商人自立为国君,即齐懿公。齐懿公是桓公的儿子,懿公的母亲叫密姬。
 
    懿公四年春,初,懿公为公子时,与丙戎之父猎,争获不胜。及即位,断丙戎父足,而使丙戎仆。
 
    译文:齐懿公四年(前609年)春季,懿公当初在做公子时,有一次懿公与丙戎的父亲一起打猎,两人在争夺猎物时还是公子的懿公没有占到便宜。等到齐懿公继位后,便下令砍断了丙戎父亲的脚,还安排丙戎做自己的仆人。
 
    庸职之妻好,公内之宫,使庸职骖乘。五月,懿公游于申池,二人浴,戏。职曰:“断足子!”戎曰:“夺妻者!”二人俱病此言,乃怨。
 
    译文:庸职的妻子很漂亮,懿公就将庸职的妻子纳入宫中,还安排庸职做自己的陪乘。五月,懿公到申池游玩,丙戎和庸职两人一起泡澡时互相开玩笑。庸职对丙戎喊道:“你这个断脚人的儿子!”丙戎回应:“你这个老婆被人夺走的丈夫!”两人都因对方的话感到耻辱,于是都怨恨懿公。
 
    谋与公游竹中,二人弑懿公车上,弃竹中而亡去。
 
    译文:于是两人便怂恿懿公到竹林中去游玩,趁机在车上将懿公杀害,然后将懿公的尸体丢在竹林中后逃走。
 
    懿公之立,骄,民不附。齐人废其子而迎公子元于卫,立之,是为惠公。惠公,桓公子也,其母卫女,曰少卫姬,避齐乱,故在卫。
 
    译文:懿公即位后,为人骄横,所以百姓都不服从他。齐国权贵废黜了懿公的儿子,然后从卫国迎回公子元,拥立其为国君,即齐惠公。惠公也是桓公的儿子,他的母亲是卫国的宗室女,叫少卫姬,惠公为了躲避齐国的内乱,一直定居在卫国。
 
    惠公二年,长翟来,王子城父攻杀之,埋之于北门。晋赵穿弑其君灵公。
 
    译文:齐惠公二年(前607年),长翟人进犯,大夫王子城父率军击杀长翟人头领荣如,将其埋在了北门附近。这一年,晋国的赵穿弑杀晋灵公。
 
    十年,惠公卒,子顷公无野立。初,崔杼有宠于惠公,惠公卒,高、国畏其逼也,逐之,崔杼奔卫。
 
    译文:齐惠公十年(前599年),惠公去世,其子齐顷公无野继位。齐惠公在位时,崔杼受到惠公的宠信,惠公去世以后,齐国传统豪门大族高、国二氏担心受到崔杼的威胁,便联合赶走了崔杼,崔杼逃亡到卫国。
 
    顷公元年,楚庄王强,伐陈;二年,围郑,郑伯降,已复国郑伯。
 
    译文:齐顷公元年(前598年),楚庄王治理下的楚国国力强盛,楚庄王出兵入侵陈国;齐顷公二年(前597年),楚军包围了郑国国都,郑伯投降,不久楚庄王又让郑伯复国。
 
    六年春,晋使郄克于齐,齐使夫人帷中而观之。郄克上,夫人笑之。郄克曰:“不是报,不复涉河!”归,请伐齐,晋侯弗许。
 
    译文:齐顷公六年(前593年)春季,晋国派郄克出使齐国,齐顷公的母亲在帷帐中偷看郄克。郄克上殿,齐顷公的母亲看到他是个驼背,便哈哈大笑。郄克非常生气的说道:“不报这个仇,我誓不再过黄河!”郄克回国后,请求晋侯出兵讨伐齐国,晋君没有同意。
 
    齐使至晋,郄(qí)克执齐使者四人河内,杀之。八年。晋伐齐,齐以公子强质晋,晋兵去。十年春,齐伐鲁、卫。
 
    译文:之后齐国派使者出使晋国,郄克在河内抓住齐国使者中的四个人,然后杀了这四名齐国使者。齐顷公八年(前591年),晋国出兵讨伐齐国,齐国将公子强送到晋国做人质为条件,晋军才撤兵。齐顷公十年(前589年)春季,齐国出兵入侵鲁国、卫国。
 
    鲁、卫大夫如晋请师,皆因郄克。晋使郄克以车八百乘为中军将,士燮将上军,栾书将下军,以救鲁、卫,伐齐。
 
    译文:鲁国、卫国的大夫到晋国求援,都是通过郄克。晋国便派郄克为中军主将,率领战车八百辆,命士燮统率上军,栾书统率下军,前去援救鲁国和卫国,攻打齐国。
 
    六月壬申,与齐侯兵合靡笄(jī)下。癸酉,陈于鞍。逄丑父为齐顷公右。顷公曰:“驰之,破晋军会食。”射伤郄克,流血至履。
 
    译文:六月壬申日,晋军与齐军在靡笄山下相遇。癸酉日,两军在鞍地列开阵势。逢丑父为齐顷公担任右护卫。顷公下令说:“我们迅速向前冲,打败晋军后会餐。”齐军射伤了郄克,血都流到了他的鞋上。
 
    克欲还入壁,其御曰:“我始入,再伤,不敢言疾,恐惧士卒。愿子忍之。”遂复战。战,齐急,丑父恐齐侯得,乃易处,顷公为右,车絓(guà)于木而止。
 
    译文:郄克受伤后想撤退回到营垒中,为他驾车的人说:“我刚进入阵地,已经负伤两处了,并不敢说自己受伤,因为怕士兵们恐慌。希望将军能忍耐一下。”于是郄克又投入了战斗。交战当中齐军形势危急,逄丑父担心齐侯被晋军俘虏,所以就和齐侯换了位置,顷公站在了右边,战车被树木绊住停下。
 
    晋小将韩厥伏齐侯车前,曰“寡君使臣救鲁、卫”,戏之。丑父使顷公下取饮,因得亡,脱去,入其军。晋郄克欲杀丑父。
 
    译文:这时晋国的一员小将韩厥匍匐在顷公车子的前面,对齐顷公说:“敝国国君派我来救鲁国、卫国”,韩厥这是在讥讽顷公。逄丑父让顷公下车取水喝,顷公才得以逃走脱身,回到齐军阵中。晋国的郄克准备杀掉逄丑父。
 
    丑父曰:“代君死而见僇,后人臣无忠其君者矣。”克舍之,丑父遂得亡归齐。于是晋军追齐至马陵。齐侯请以宝器谢,不听;
 
    译文:逄丑父说道:“我替国君***却被杀戮,从此以后天下再也不会有忠于国君的臣子了。”郄克听完后便放了逄丑父,逄丑父这才得以逃回齐国军中。晋军追击齐军到马陵。齐顷公请求献上宝器谢罪,晋国不答应。
 
    必得笑克者萧桐叔子,令齐东亩。对曰:“叔子,齐君母。齐君母亦犹晋君母,子安置之?
 
    译文:晋国提出要求,一定要齐国交出嘲笑郄克的齐顷公的母亲萧桐叔子,还要求齐国将其国内的田垄和乾道都改成东西走向。齐人回答道:“叔子是齐国国君的母亲。齐君的母亲就如晋君的母亲一样,你们要求我们交出她,那你们打算如何安置她呢?
 
    且子以义伐而以暴为后,其可乎?”于是乃许,令反鲁、卫之侵地。
 
    译文:况且齐国是以正义的名义征伐我国,最后却施以暴行,你们觉得这样做合适吗?”晋国这才同意了齐人的要求,让齐国归还侵占的鲁国、卫国的土地。
 
    十一年,晋初置六卿,赏鞍之功。齐顷公朝晋,欲尊王晋景公,晋景公不敢受,乃归。
 
    译文:齐顷公十一年(前588),晋开始设置六卿,用以封赏鞍之战中的有功之臣。齐顷公前往朝见晋君,齐顷公用朝见天子的礼节拜见晋景公,晋景公不敢承受,齐顷公朝见完晋景公后回国。
 
    归而顷公弛苑囿,薄赋敛,振孤问疾,虚积聚以救民,民亦大说。厚礼诸侯。竟顷公卒,百姓附,诸侯不犯。
 
    译文:回国后顷公开放自己游猎的园林,减轻赋税,赈济孤寡吊问残疾,拿出国家积蓄来赈济百姓,齐国百姓因此也十分高兴。齐顷公还派出使者给各诸侯国送出厚礼。直到顷公去世,百姓归附,诸侯没有侵犯齐国的。
 
    十七年,顷公卒,子灵公环立。
 
    译文:齐顷公十七年(前582),顷公去世,其子齐灵公环继位。
 
    灵公九年,晋栾书弑其君厉公。十年,晋悼公伐齐,齐令公子光质晋。十九年,立子光为太子,高厚傅之,令会诸侯盟于钟离。
 
    译文:齐灵公九年(前573),晋大夫栾书弑杀晋厉公。齐灵公十年(前572),晋悼公下令出兵入侵齐国,齐侯派公子光到晋国做人质。齐灵公十九年(前563),齐灵公立公子光为太子,并安排高氏家族的高厚辅佐太子,还派太子到钟离参加诸侯盟会。
 
    二十七年,晋使中行献子伐齐。齐师败,灵公走入临菑。晏婴止灵公,灵公弗从。曰:“君亦无勇矣!”晋兵遂围临菑,临菑城守不敢出,晋焚郭中而去。
 
    译文:齐灵公二十七年(前555),晋国派中行献子率军攻打齐国。齐军战败,灵公逃亡到临淄城。晏婴劝阻灵公不可出逃,灵公不听。晏子说:“我们的国君太没有勇气了。”晋国大军合围临淄,齐人守内城不敢出击,晋军把临淄外城内烧光后撤兵离去。
 
    二十八年,初,灵公取鲁女,生子光,以为太子。仲姬,戎姬。戎姬嬖,仲姬生子牙,属之戎姬。戎姬请以为太子,公许之。
 
    译文:齐灵公二十八年(前554),当初,灵公娶鲁国宗室女为妻,生下儿子光,立为太子。后又娶仲姬、戎姬。戎姬受宠,仲姬生子名叫牙,灵公将公子牙托付给戎姬抚养。戎姬请求灵王立公子牙为太子,灵公答应了。
 
    仲姬曰:“不可。光之立,列于诸侯矣,今无故废之,君必悔之。”公曰:“在我耳。”遂东太子光,使高厚傅牙为太子。
 
    译文:仲姬说:“不行。公子光已经被立为太子,已经名列诸侯,现在君侯无故废黜公子光,君侯这样做日后必定会后悔的。”灵公说:“废立之事全在于我。”于是把太子光废黜后,迁往齐国东部,接着安排高厚辅佐公子牙为太子。
 
    灵公疾,崔杼迎故太子光而立之,是为庄公。庄公杀戎姬。五月壬辰,灵公卒,庄公即位,执太子牙于句窦之丘,杀之。八月,崔杼杀高厚。晋闻齐乱,伐齐,至高唐。
 
    译文:后来灵公患病,崔杼迎回原来的太子光立为国君,即齐庄公。庄公命人杀害了戎姬。五月壬辰日,灵公去世,庄公正式即位,然后句窦丘带人捉住太子牙然后将其杀害。八月,崔杼命人杀害高厚。晋国闻知齐国内乱,出兵入侵齐国,攻至齐国高唐。
 
    庄公三年,晋大夫栾盈奔齐,庄公厚客待之。晏婴、田文子谏,公弗听。四年,齐庄公使栾盈间入晋曲沃为内应,以兵随之,上太行,入孟门。栾盈败,齐兵还,取朝歌。
 
    译文:齐庄公三年(前551),晋国大夫栾盈逃亡到齐国,庄公待之以隆重客礼。晏婴、田文子极力劝阻,庄公不听。齐庄公四年(前550),庄公派栾盈秘密进入晋国的曲沃做齐国内应,齐国大兵紧随其后,齐军经过太行山,进入孟门关口。这时栾盈之事败露,齐军只能撤军回国,回军途中夺取了晋国的朝歌城。
 
    六年,初,棠公妻好,棠公死,崔杼取之。庄公通之,数如崔氏,以崔杼之冠赐人。待者曰:“不可。”
 
    译文:齐庄公六年(前548),当初棠公之妻长得很漂亮,棠公去世后,崔杼便娶了棠公的妻子。然后庄公又与棠公的妻子通奸,庄公还经常去崔杼家(可能是去找那个漂亮女人),还把崔杼的冠赐给别人。庄公的侍从说:“君侯不能这样做。”
 
    崔杼怒,因其伐晋,欲与晋合谋袭齐而不得间。庄公尝笞宦者贾举,贾举复侍,为崔杼间公以报怨。五月,莒子朝齐,齐以甲戌飨之。
 
    译文:崔杼十分恼怒,借庄公伐晋之机,计划与晋国合谋袭击庄公但未得机会。庄公曾经鞭打过宦官贾举,被处罚后的贾举仍然被庄公任命为内侍,贾举野借助职务之便协助崔杼寻找庄公的漏隙,以此来报复仇怨。五月,莒国国君莒子朝见齐君,齐庄公在甲戌日宴请莒君。”
 
    崔杼称病不视事。乙亥,公问崔杼病,遂从崔杼妻。崔杼妻入室,与崔杼自闭户不出,公拥柱而歌。
 
    译文:崔杼以患病为由没有上朝。乙亥日,庄公探望崔杼病情,接着就在崔杼加与崔杼的妻子追逐打闹。崔杼的妻子跑进崔杼的卧室,然后与崔杼一同把屋门关上不出来,庄公进不去便在崔杼家的前堂抱柱唱歌。
 
    宦者贾举遮公从官而入,闭门,崔杼之徒持兵从中起。公登台而请解,不许;请盟,不许;请自杀于庙,不许。
 
    译文:这时宦官贾举把庄公的侍从拦在崔杼家的外面而自己进入院子,然后把院门从里边关上。这时崔杼的门客手执兵器一拥而上准备抓住庄公。庄公登上高高的庭台请求与崔杼和解,被拒绝;庄公又请求盟誓定约,也被拒绝,庄公最后请求让他到自己的祖庙里去自杀,众人仍不允许。
 
    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近于公宫。陪臣争趣有淫者,不知二命。”公逾墙,射中公股,公反坠,遂弑之。
 
    译文:崔杼的门客说:“君侯之臣崔杼病重,无法亲自来听君侯的命令。这里离宫廷很近,我们只知道捉拿淫色之徒,不会听从崔杼以外其他人的命令。”庄公跳墙想逃,被人射中大腿,反而坠到墙里,然后被杀。
 
    晏婴立崔杼门外,曰:“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
 
    译文:晏婴站在崔杼家的院门之外,说:“国君为社稷而死,作为臣子应为其殉死,国君为社稷而逃亡,作为臣子应追随他流亡。国君为自己私利而死而逃,除了他的宠幸私臣,别人不会为此殉死逃亡的。”
 
    门开而入,枕公尸而哭,三踊而出。人谓崔杼:“必杀之。”崔杼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译文:晏子等崔杼家的大门打开后进入院内,把庄公之尸枕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抚尸而哭,起来后数次顿足以示哀痛然后走出院子。有人对崔杼说:“一定要杀了晏婴!”崔杼说:“宴婴是有名望的人,放过他我们就能争取民心。
 
    丁丑,崔杼立庄公异母弟杵臼,是为景公。景公母,鲁叔孙宣伯女也。景公立,以崔杼为右相,庆封为左相。
 
    译文:丁丑日,崔杼立庄公异母弟杵臼为君,即齐景公。景公母亲,是鲁国大夫叔孙宣伯之女。景公即位后,任命崔杼为右相,庆封为左相。
 
    二相恐乱起,乃与国人盟曰:“不与崔庆者死!”晏子仰天曰:“婴所不获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从!”不肯盟。
 
    译文:二位国相怕国内动乱不稳,就与齐国权贵盟誓说:“不服从崔、庆二相的全部处死!”晏子仰天长叹说:“我做不到,我只服从忠君利国的人!”不肯参加盟誓。
 
    庆封欲杀晏子,崔杼曰:“忠臣也,舍之。”齐太史书曰:“崔杼弑庄公。”崔杼杀之。其弟复书,崔杼复杀之。少弟复书,崔杼乃舍之。
 
    译文:庆封计划杀了晏子,崔杼说:“宴婴是忠臣,放过他吧。”齐国太史,记载在简策上“崔杼弑杀庄公”,崔杼就把杀了太史。太史之弟又一次记载上去,崔杼又杀了太史之弟。太史最小的弟弟又记载上,崔杼最终放过了太史最小的弟弟。
 
    景公元年,初,崔杼生子成及强,其母死,取东郭女,生明。东郭女使其前夫子无咎与其弟偃相崔氏。
 
    译文:齐景公元年(前547),崔杼有两个儿子崔成与崔强,兄弟两的母亲去世以后,崔杼又娶了东郭氏之女,东郭氏之女为崔杼生下崔明。东郭氏女安排她前夫之子无咎,还有自己的弟弟东郭偃到崔杼身边做事。
 
    成有罪,二相急治之,立明为太子。成请老于崔,崔杼许之,二相弗听,曰:“崔,宗邑,不可。”成、强怒,告庆封。
 
    译文:后来崔成犯了罪,无咎和东郭偃两位崔氏家相立即严治崔成,然后把崔明立为太子。崔成请求到崔邑告老还乡,崔杼答应,二相不肯,说:“崔邑是崔氏宗庙所在之地,崔成不能去。”崔成和崔强两兄弟非常恼怒,将这件事告知庆封。
 
    庆封与崔杼有郄,欲其败也。成、强杀无咎、偃于崔杼家,家皆奔亡。崔杼怒,无人,使一宦者御,见庆封。庆封曰:“请为子诛之。”
 
    译文:庆封与崔杼本来就有矛盾,最大的愿望就是崔氏能够败落。崔成、崔强在崔杼家中杀了无咎和东郭偃,崔杼家中的人四散奔逃。崔杼大怒,但身边却没有人,只好让一个宦官为他驾车,去见庆封。庆封说:“就让我为你杀掉你的两个儿子崔成和崔强吧。”
 
    使崔杼仇卢蒲嫳(piè)攻崔氏,杀成、强,尽灭崔氏,崔杼妇自杀。崔杼毋归,亦自杀。庆封为相国,专权。
 
    译文:于是庆封派崔杼的仇人卢蒲嫳率军攻打崔氏,击杀崔成和崔强,崔氏一族最终被庆封灭门,崔杼的妻子自杀。崔杼无家可归,选择自杀。庆封因此当上相国,大权在握。
 
    三年十月,庆封出猎。初,庆封已杀崔杼,益骄,嗜酒好猎,不听政令。庆舍用政,已有内郄。田文子谓桓子曰:“乱将作。”田、鲍、高、栾氏相与谋庆氏。
 
    译文:齐景公三年(前545)十月,庆封外出打猎。庆封击杀崔杼以后,愈发骄横,酗酒游猎,不理政务。其子庆舍执政,齐国朝廷内部已有矛盾。田文子对田桓子说:“齐国内乱将起。”齐国贵族田、鲍、高、栾四大家族联合谋划消灭庆氏。
 
    庆舍发甲围庆封宫,四家徒共击破之。庆封还,不得入,奔鲁。齐人让鲁,封奔吴。吴与之朱方,聚其族而居之,富于在齐。其秋,齐人徙葬庄公,僇崔杼尸于市以说众。
 
    译文:庆舍派出甲兵保护庆封的宫室,四家族的徒众共同击破庆氏。庆封打猎归来,不能进家,逃亡到鲁国。齐国权贵派使者前往责备鲁国,庆封又逃到吴国。吴国将朱方赏给庆封作为封地,庆封率族人在此定居,庆封比在齐国时还富有。此年秋,齐国人移葬庄公,而把崔杼的尸体示众于市以泄民愤。
 
    九年,景公使晏婴之晋,与叔向私语曰:“齐政卒归田氏。田氏虽无大德,以公权私,有德于民,民爱之。”
 
    译文:齐景公九年(前539),景公派晏婴出使晋国,晏婴私下对叔向说:“齐国政权最终将归田氏所有。田氏虽无大德,但能借公事施私恩,有恩德于民,百姓拥戴。”
 
    十二年,景公如晋,见平公,欲与伐燕。十八年,公复如晋,见昭公。二十六年,猎鲁郊,因入鲁,与晏婴俱问鲁礼。
 
    译文:齐景公十二年(前536),景公到晋国,会见晋平公,想与晋国联合出兵入侵燕国。齐景公十八年(前530),景公再次前往晋国,会见了晋昭公。齐景公二十六年(前522),景公在鲁国郊外打猎,接着进入鲁国都,同晏婴一起向鲁国咨询礼仪制度。
 
    三十一年,鲁昭公辟季氏难,奔齐。齐欲以千社封之,子家止昭公,昭公乃请齐伐鲁,取郓以居昭公。
 
    译文:齐景公三十一年(前517),鲁昭公为躲避季氏叛乱,逃亡到齐国。景公计划封给昭公千社人家连同土地,子家劝阻昭公不要接受,昭公就请求齐国出兵平定鲁国内乱,齐国出兵攻取郓邑,然后将郓邑封给鲁昭公定居。
 
    三十二年,彗星见。景公坐柏寝,叹曰:“堂堂!谁有此乎?”群臣皆泣,晏子笑,公怒。晏子曰:“臣笑群臣谀甚。”
 
    译文:齐景公三十二年(前516),天空出现慧星。景公坐在柏寝台上叹息说:“堂皇的亭台,终归谁手呢?”群臣忧然泪下。晏子反而笑起来,景公很恼怒。晏子说:“我笑群臣过于谄谀了。”
 
    景公曰:“彗星出东北,当齐分野,寡人以为忧。”晏子曰:“君高台深池,赋敛如弗得,刑罚恐弗胜,茀(bèi通“倍”)星将出,彗星何惧乎?”公曰:“可禳否?”
 
    译文:景公说:“慧星出现在东北天空,正是对着齐国的地域位置,寡人为此而担忧。”晏子说:“君侯筑高台凿深池,多收租税唯恐收的少,滥施刑罚唯恐不严苛,最凶的茀星将出现,君侯怕什么慧星呢?”景公说:“那寡人可以用祭祷禳除慧星吗?”
 
    晏子曰:“使神可祝而来,亦可禳而去也。百姓苦怨以万数,而君令一人禳之,安能胜众口乎?”是时景公好治宫室,聚狗马,奢侈,厚赋重刑,故晏子以此谏之。
 
    译文:晏子说:“如果祝祷可以使神明降临,那么祈禳也可以使其离去。但百姓愁苦怨恨的成千上万,而君侯让一个人去祈禳,怎么能胜过众口怨声呢?”当时景公好大造宫室,多养狗马,奢侈无度,税重刑酷,所以晏子借机谏止齐景公。
 
    四十二年,吴王阖闾伐楚,入郢。
 
    译文:齐景公四十二年(前506),吴王阖闾攻伐楚国,攻入楚都郢。
 
    四十七年,鲁阳虎攻其君,不胜,奔齐,请齐伐鲁。鲍子谏景公,乃囚阳虎。阳虎得亡,奔晋。
 
    译文:齐景公四十七年(前501),鲁国大夫阳虎叛乱袭击鲁君,作乱失败,逃亡到齐国,阳虎请求齐国出兵攻鲁。鲍子谏止景公,于是景公把阳虎囚禁起来。阳虎找到机会逃脱,逃到晋国。
 
    四十八年,与鲁定公好会夹谷。犁锄曰:“孔丘知礼而怯,请令莱人为乐,因执鲁君,可得志。”景公害孔丘相鲁,惧其霸,故从犁锄之计。
 
    译文:齐景公四十八年(前500),景公与鲁定公在夹谷盟会修好。盟会前犁锄建议说:“孔丘深通礼仪但怯懦不刚,我们安排莱人表演歌舞,然后趁机捉住鲁君,这样就可以让鲁国满足我们的要求。”景公担心孔子做鲁相,害怕鲁国成就霸业,所以听从犁锄之计。
 
    方会,进莱乐,孔子历阶上,使有司执莱人斩之,以礼让景公。景公惭,乃归鲁侵地以谢,而罢去。是岁,晏婴卒。
 
    译文:盟会时,齐国献上莱人乐舞,孔子登阶上台,命有关人员捉住献舞的莱人然后斩首,随后又引用礼制谴责景公。景公感到很惭愧,就归还了侵占的鲁国领土以谢罪,然后离开。这一年,婴晏去世。
 
    五十五年,范、中行反其君于晋,晋攻之急,来请粟。田乞欲为乱,树党于逆臣,说景公曰:“范、中行数有德于齐,不可不救。”乃使乞救而输之粟。
 
    译文:齐景公五十五年(前493),晋国大夫范氏、中行氏发动叛乱,晋君出兵攻伐范氏、中行氏,战势对范氏、中行氏非常不利,二氏便派人到齐国来借粮。田乞密谋作乱,计划与晋国叛臣结党,就劝景公说:“范氏、中行氏原来多次对齐国有恩,不可不救。”景公便派田乞去救援,并供给他们粮食。
 
    五十八年夏,景公夫人燕姬适子死。景公宠妾芮姬生子荼,荼少,其母贱,无行,诸大夫恐其为嗣,乃言愿择诸子长贤者为太子。
 
    译文:齐景公五十八年(前490)夏,景公夫人燕姬的嫡子去世。景公的宠妾芮姬生有儿子荼,荼年幼,他的母亲出生微贱,荼又行为不端,诸位大夫担心荼成为太子,就向景公进言,说希望在诸公子中选择年长贤德者做太子。
 
    景公老,恶言嗣事,又爱荼母,欲立之,惮发之口,乃谓诸大夫曰:“为乐耳,国何患无君乎?”
 
    译文:当时景公年事已高,非常讨厌谈论立太子之事,又宠爱荼的母亲,想立荼当太子,又不愿亲自主动提出,就对大夫们说:“及时行乐吧,国家还怕没有君主吗?”
 
    秋,景公病,命国惠子、高昭子立少子荼为太子,逐群公子,迁之莱。景公卒,太子荼立,是为晏孺子。
 
    译文:秋天,景公病重,命国惠子、高昭子立幼子荼为太子,然后下令驱逐其他公子,迁居到莱地。景公去世,太子荼被立为国君,即晏孺子。
 
    冬,未葬,而群公子畏诛,皆出亡。荼诸异母兄公子寿、驹、黔奔卫,公子驵、阳生奔鲁。莱人歌之曰:“景公死乎弗与埋,三军事乎弗与谋,师乎师乎,胡党之乎?”
 
    译文:冬天,齐景公还未下葬,其他公子害怕被杀,都逃亡到国外。荼的异母兄寿、驹、黔逃到卫国,公子驵、阳生逃到鲁国。莱人为此唱道:“景公葬礼不能参加,国家军事不让谋划。众公子的追随者呀,你们将去往何处?”
 
    晏孺子元年春,田乞伪事高、国者,每朝,乞骖乘,言曰:“子得君,大夫皆自危,欲谋作乱。”
 
    译文:晏孺子元年(前489)春,田乞伪装忠于高氏、国氏,每次二氏上朝,田乞都为他们骖乘,进言说:“先生得到君王的信任,群大夫都人人自危,想图谋叛乱。”
 
    又谓诸大夫曰:“高昭子可畏,及未发,先之。”大夫从之。六月,田乞、鲍牧乃与大夫以兵入公宫,攻高昭子。
 
    译文:转头又对群大夫说:“高昭子太可怕了,趁他还没开始行动迫害我们,我们抓住先机除掉他。”大夫们都听从了田乞的建议。六月,田乞、鲍牧与众大夫带兵进入宫中,袭击高昭子。
 
    昭子闻之,与国惠子救公。公师败,田乞之徒追之,国惠子奔莒,遂反杀高昭子。晏圉奔鲁。八月,齐秉意兹。
 
    译文:昭子得知叛乱信息后,联合国惠子共救齐君。二相兵败,田乞的徒众追击,国惠子逃到莒国,田乞率军回来杀了高昭子。晏圉逃到鲁国。八月,齐大夫秉意兹逃往鲁国。
 
    田乞败二相,乃使人之鲁召公子阳生。阳生至齐,私匿田乞家。
 
    译文:田乞击败高、国二相后,就派人到鲁国迎回公子阳生。阳生被接回齐国后,暗藏在田乞家中。
 
    十月戊子,田乞请诸大夫曰:“常之母有鱼菽之祭,幸来会饮。”会饮,田乞盛阳生橐中,置坐中央,发橐出阳生,曰:“此乃齐君矣!”大夫皆伏谒。
 
    译文:十月戊子日,田乞邀请各位大夫说:“我儿田常的母亲今天在家将操持菲薄的祭礼,敬请各位光临饮酒。”会餐饮酒时,田乞事先把阳生装在一个大口袋里,放在座席中央,然后打开口袋放出阳生,说:“这就是齐国之君!”众大夫就地拜见。
 
    将与大夫盟而立之,鲍牧醉,乞诬大夫曰:“吾与鲍牧谋共立阳生。”鲍牧怒曰:“子忘景公之命乎?”
 
    译文:接着要与众大夫盟誓而立阳生为君,此时鲍牧已醉,田乞就欺骗大家说:“我与鲍牧谋划一致立阳生为君。”鲍牧恼怒说:“大人难道忘了景公立荼为君的遗命了吗?”
 
    诸大夫相视欲悔,阳生前,顿首曰:“可则立之,否则已。”鲍牧恐祸起,乃复曰:“皆景公子也,何为不可!”乃与盟,立阳生,是为悼公。
 
    译文:众大夫面面相觑想要反悔,阳生上前,叩头而拜说:“对于我而言可立则立,否则作罢。”鲍牧也怕惹起祸乱,就又说:“都是景公的儿子,有什么不可立的。”就与众臣盟誓,立阳生为齐君,即齐悼公。
 
    悼公入宫,使人迁晏孺子于骀,杀之幕下,而逐孺子母芮子。芮子故贱而孺子少,故无权,国人轻之。
 
    译文:悼公进入宫中,派人流放晏孺子到骀地,于途中安排人设帐幕将晏孺子杀害在里面,驱逐了孺子之母芮子。芮子本来身份卑贱而孺子又幼小,所以无权无势,齐国权贵都轻视他们。
 
    悼公元年,齐伐鲁,取讙(huān)、阐。初,阳生亡在鲁,季康子以其妹妻之。及归即位,使迎之。季姬与季鲂(fāng)侯通,言其情,鲁弗敢与,故齐伐鲁,竟迎季姬。季姬嬖,齐复归鲁侵地。
 
    译文:齐悼公元年(前488),齐国出兵入侵鲁国,攻取讙、阐二地。起初,阳生逃亡在鲁,季康子把妹妹许配给齐悼公为妻。阳生归国即位后,便派人到鲁国迎接妻子。其妻季姬却与季鲂侯私通,然后向家人说出真情,鲁人不敢再把季姬送还齐国,齐国因此进攻鲁国,最终将季姬接回齐国。季姬受悼公宠爱,齐国又把侵占的鲁国土地归还给鲁国。
 
    鲍子与悼公有郄,不善。四年,吴、鲁伐齐南方。鲍子弑悼公,赴于吴。吴王夫差哭于军门外三日,将从海入讨齐。齐人败之,吴师乃去。
 
    译文:鲍子与悼公有矛盾,关系不睦。齐悼公四年(前485),吴国、鲁国联合入侵齐国南部。这一年鲍子弑杀悼公,齐国向吴国报丧。吴王夫差按礼仪在军门外哭吊三日,然后计划从海路进军讨伐齐国。齐军战胜吴军,吴军撤退。
 
    晋赵鞅伐齐,至赖而去。齐人共立悼公子壬,是为简公。
 
    译文:晋国大夫赵鞅出兵入侵齐国,攻到赖地后撤军。齐人一致拥立悼公的儿子壬为齐君,即齐简公。
 
    简公四年春,初,简公与父阳生俱在鲁也,监止有宠焉。及即位,使为政。田成子惮之,骤顾于朝。
 
    译文:齐简公四年(前481)春,齐简公与他的父亲悼公同在鲁国时,宠幸大夫监止。简公即位后,便安排监止主持国政。田成子对此很担忧,数次上朝打探情况。
 
    御鞅言简公曰:“田、监不可并也,君其择焉。”弗听。
 
    译文:简公的御手田鞅向简公进言说:“田、监不能并存,君侯只能选择其中一个。”简公不听。
 
    子我夕,田逆杀人,逢之,遂捕以入。田氏方睦,使囚病而遗守囚者酒,醉而杀守者,得亡。
 
    译文:监止有次晚朝,正好遇到田氏族人田逆杀人,便把田逆逮捕进宫。田氏宗族这一时期非常团结,就安排被囚禁的田逆伪装病重,借机由家人探监送酒给看守,看守喝醉后被杀掉,田逆得以逃脱。
 
    子我盟诸田于陈宗。初,田豹欲为子我臣,使公孙言豹,豹有丧而止。后卒以为臣,幸于子我。子我谓曰:“吾尽逐田氏而立女,可乎?”
 
    译文:监止与田氏在田氏宗祠盟誓将此事和解。起初,田豹想做监止的家臣,求大夫公孙向监止荐举,正逢田豹服丧就只能作罢。之后终于做了监止家臣,而且受到监止的宠任。监止对田豹说:“我要把田氏全部驱逐而让你做田氏之长,可以吗?”
 
    对曰:“我远田氏矣。且其违者不过数人,何尽逐焉!”遂告田氏。子行曰:“彼得君,弗先,必祸子。”子行舍于公宫。
 
    译文:田豹回答说:“我只不过是田氏家族中的疏远旁支,而且田氏族人中不服从大人的不过也就几个人而已,何必全都驱逐呢!”田豹于是将监止的计划透露给了田氏。田逆说:“监止正得君主宠任,大人不如先下手,不然必遭其祸。”田逆便到宫中做田豹的内应。
 
    夏五月壬申,成子兄弟四乘如公。子我在幄,出迎之,遂入,闭门。宦者御之,子行杀宦者。
 
    译文:夏五月壬申日,田常兄弟四人各乘一辆车进宫见简公。此时监止正在帏帐之中,出来迎接田氏四兄弟,田氏兄弟一进入宫内便下令把宫门关闭。宦官们抵抗田氏的进攻,田逆率步诛杀了宦官。
 
    公与妇人饮酒于檀台,成子迁诸寝。公执戈将击之,太史子余曰:“非不利也,将除害也。”成子出舍于库,闻公犹怒,将出,曰:“何所无君!”
 
    译文:田氏兄弟发动政变时,简公正与妻妾在檀台上饮酒,田常带人将简攻带至寝宫。简公拿起戈要反击,太史子余说:“田常不是要谋害家君侯,而是要为君侯除害。”田常出宫住进武库,听说简公还在发怒,就想着准备逃亡,并说:“哪里没有国君!”
 
    子行拔剑曰:“需,事之贼也。谁非田宗?所不杀子者有如田宗。”乃止。子我归,属徒攻闱与大门,皆弗胜,乃出。田氏追之。
 
    译文:田逆拔剑说:“犹豫迟疑,是坏事的祸根。我们这些姓田的人谁不能做田氏的宗主?大人如此怯懦,出逃不顾族人,我要不杀了你,祖宗是不饶了我的。”田常这才留下。监止跑逃回家中,聚集徒众进攻宫城大小各门,都没有成功,便出逃而走。田氏族人紧追不舍。
 
    丰丘人执子我以告,杀之郭关。成子将杀大陆子方,田逆请而免之。以公命取车于道,出雍门。
 
    译文:丰丘有人抓住监止并报告给田氏,田氏在郭门处决了监止。田常准备要杀大陆子方,田逆为其求情,大陆子方才得以被赦免。大陆子方以简公的名义在路上截车,驰出雍门。
 
    田豹与之车,弗受,曰:“逆为余请,豹与余车,余有私焉。事子我而有私于其雠,何以见鲁、卫之士?”
 
    译文:田豹给他车,他不要,说:“田逆为我说情,田豹给我车辆,人家会以为我与田氏有私交。我是监止的家臣却与他的仇人私下有所勾结,还有何面目逃亡去见鲁、卫的士人呢?”
 
    庚辰,田常执简公于俆(shū)州。公曰:“余蚤从御鞅言,不及此。”甲午,田常弑简公于俆州。
 
    译文:庚辰日,田常在俆州抓到简公。简公说:“我如果早听御者田鞅的话,也不至于有今天的下场。”甲午日,田常在俆州弑杀简公。
 
    田常乃立简公弟骜,是为平公。平公即位,田常相之,专齐之政,割齐安平以东为田氏封邑。
 
    译文:之后田常拥立简公的弟弟骜为国君,即齐平公。齐平公即位,田常辅佐平公,独揽齐国大权,强行划出齐国安平以东的地方为田氏的封邑。
 
    平公八年,越灭吴。二十五年卒,子宣公积立。
 
    译文:齐平公八年(前473年),越国攻灭吴国。齐平公二十五年(前456年)平公去世,其子齐宣公积继位。
 
    宣公五十一年卒,子康公贷立。田会反廪丘。
 
    译文:齐宣公宣公五十一年(前405年),宣公去世,其子齐康公贷继位。齐康公在位期间田会在廪丘发动叛乱。
 
    康公二年,韩、魏、赵始列为诸侯。十九年,田常曾孙田和始为诸侯,迁康公海滨。
 
    译文:齐康公二年(前403年),韩、魏、赵三国开始被列为诸侯。齐康公十九年(前386年),田常的曾孙田和开始被封为诸侯,田和将康公迁到海边定居。
 
    二十六年,康公卒,吕氏遂绝其祀。田氏卒有齐国,为齐威王,强于天下。
 
    译文:齐康公二十六年(前379年),康公去世,齐国吕氏从此断绝了祭祀。田氏最终拥有了整个齐国的统治权,到齐威王时,齐国称雄于天下。
 
    太史公曰:吾适齐,自泰山属之琅邪,北被于海,膏壤二千里,其民阔达多匿知,其天性也。以太公之圣,建国本,桓公之盛,修善政,以为诸侯会盟,称伯,不亦宜乎?洋洋哉,固大国之风也!
 
    译文:太史公说:我游历到齐国,齐国的地势从泰山山脉延伸出琅邪山,北面一直到达大海,沃土地有两千里,这里的人民胸怀豁达、多智而又深沉,这是齐国百姓的天性。凭借太公的圣明,奠定了齐国的基础,到桓公时期达到极盛,推行善政,主持诸侯会盟,号称霸主,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广阔远大啊,齐国确实有大国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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