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张仪列传》的原文以及翻译

看文网 > 文化阅读 > 古诗文 > 2023-09-24 09:35

    张仪者,魏人也。始尝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学术,苏秦自以不及张仪。
 
    译文:张仪,是魏国人。与苏秦师出同门,都曾拜在鬼谷先生门下,学习游说之术,苏秦自认才学比不上张仪。
 
    张仪已学游说诸侯。尝从楚相饮,已而楚相亡璧,门下意张仪,曰:“仪贫无行,必此盗相君之璧。”
 
    译文:张仪学成出师之后,便前往各诸侯国游说诸侯。有一次,张仪在楚国陪同楚国相国喝酒,酒席上楚相遗失了一块玉璧,楚相的门客都怀疑是张仪偷了玉璧,说:“张仪家贫,而且品行不端,肯定是他偷了相国的玉璧!”
 
    共执张仪,掠笞数百,不服,醳之。
 
    译文:于是楚相的门客们一起捉住了张仪,打了张仪几百竹板,张仪始终没有承认,这些门客只好释放了张仪。
 
    其妻曰:“嘻!子毋读书游说,安得此辱乎?”张仪谓其妻曰:“视吾舌尚在不?”
 
    译文:张仪的妻子既悲又恨说:“你啊,你要是不曾去读书游说,又怎么会遭受这样的屈辱呢?”张仪对他的妻子说:“你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
 
    其妻笑曰:“舌在也。”仪曰:“足矣。”
 
    译文:他的妻子笑着回答:“舌头还在。”张仪说:“这样就足够了。”
 
    苏秦已说赵王而得相约从亲,然恐秦之攻诸侯,败约後负,念莫可使用於秦者;
 
    译文:这一期间苏秦已经说服了赵王同意与除秦国外的另外六国合纵,缔结合纵联盟,但是苏秦又担心秦国会乘机出兵袭击各诸侯国,从而导致合纵盟约在没有缔结之前就遭到破坏。苏秦正愁没有找到一个合适派往秦国游说的人;
 
    乃使人微感张仪曰:“子始与苏秦善,今秦已当路,子何不往游,以求通子之原?”
 
    译文:于是苏秦派人暗中诱导张仪说:“你当初与苏秦的私交很好,现在苏秦已在诸侯国获得地位和权力,先生为什么不去讨好苏秦,以实现先生功成名就的志向呢?”
 
    张仪於是之赵,上谒求见苏秦。苏秦乃诫门下人不为通,又使不得去者数日。
 
    译文:张仪于是来到赵国,呈上名帖,请求拜见苏秦。苏秦提前告诫守门人不要替张仪禀报,又设法让张仪好几天不能离开赵国。
 
    已而见之,坐之堂下,赐仆妾之食。
 
    译文:不久,苏秦接见张仪,故意将张仪安排在堂下坐着,赏给张仪的饭菜是丫环仆人们吃的饭菜。
 
    因而数让之曰:“以子之材能,乃自令困辱至此。吾宁不能言而富贵子,子不足收也。”谢去之。
 
    译文:在席间苏秦不断故意激怒张仪说:“像你这样有才能的人,是怎么让自己穷困潦倒到了这种地步的。难道我没有能力推荐你让你富贵吗?只是因为你不值得录用罢了。”苏秦说完就把张仪打发走了。
 
    张仪之来也,自以为故人,求益,反见辱,怒,念诸侯莫可事,独秦能苦赵,乃遂入秦。
 
    译文:张仪这次本是打算投到苏秦门下效力的,张仪自认为与苏秦是故交老友,应该能够在苏秦这里得到一些好处,不料反而被苏秦羞辱,所以很气愤,但是又考虑到各国诸侯中没有可以适合前往投奔的,唯独秦国有实力威胁到赵国,于是张仪便计划前往秦国。
 
    苏秦已而告其舍人曰:“张仪,天下贤士,吾殆弗如也。
 
    译文:张仪走后不久,苏秦告诉自己的门客说:“张仪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自己的才能是比不上他的。
 
    今吾幸先用,而能用秦柄者,独张仪可耳。
 
    译文:现在我侥幸比张仪先受到重用,但是说到能够掌握秦国大权的人,只有张仪才行。
 
    然贫,无因以进。吾恐其乐小利而不遂,故召辱之,以激其意。子为我阴奉之。”
 
    译文:然而他目前穷困潦倒,没有获得重用的机会。我担心他为了满足小的利益,不再进取,不能成就更大的功业,所以把他召来当面羞辱,以此来激发他的斗志。现在我已不便出面,请你替我暗中帮助张仪吧。”
 
    乃言赵王,发金币车马,使人微随张仪,与同宿舍,稍稍近就之,奉以车马金钱;
 
    译文:苏秦将自己的计划奏明赵王以后,拿出金钱和车马,派人暗中跟随张仪,与张仪投宿在同一间客栈,慢慢的接近他,还拿出车马钱财供其使用;
 
    所欲用,为取给,而弗告。张仪遂得以见秦惠王。惠王以为客卿,与谋伐诸侯。
 
    译文:凡是张仪需要的,都能供给他,却并没有向张仪透露任何实情。张仪最终得以拜见秦惠王。秦惠王任用张仪做客卿,与他谋划攻打各国诸侯。
 
    苏秦之舍人乃辞去。张仪曰:“赖子得显,方且报德,何故去也?”舍人曰:“臣非知君,知君乃苏君。
 
    译文:苏秦派来暗中资助张仪的门客看到任务完成后,来向张仪告辞。张仪说:“我有赖于先生的资助,才得以显赫,正打算报答先生的恩德,先生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呢?”这位门客回答说:“我并不了解先生,真正了解先生的是我家苏先生。
 
    苏君忧秦伐赵败从约,以为非君莫能得秦柄,故感怒君,使臣阴奉给君资,尽苏君之计谋。
 
    译文:苏先生担心秦国攻打赵国而使他的合纵盟约不能成功,苏先生认为除了你没有谁能掌握秦国的国家大权,因此故意激怒先生,然后派我暗中向先生提供资助,这一切都是苏先生事先计划好的。
 
    今君已用,请归报。”张仪曰:“嗟乎,此在吾术中而不悟,吾不及苏君明矣!
 
    译文:现如今先生已在秦国得到了重用,就请让我返回赵国向苏先生复命吧。”张仪说:“唉,这些权谋都是我曾经研习过的,而我却没有察觉出来,很显然,我没有苏先生高明啊!
 
    吾又新用,安能谋赵乎?为吾谢苏君,苏君之时,仪何敢言。且苏君在,仪宁渠能乎!”
 
    译文:况且我刚刚被任用,又怎么能图谋攻打赵国呢?请你替我感谢苏先生,只要苏先生当权,我张仪怎么敢妄言攻打赵国呢?况且只要是苏先生当政,我张仪哪里具备这个能力呢!”
 
    张仪既相秦,为文檄告楚相曰:“始吾从若饮,我不盗而璧,若笞我。若善守汝国,我顾且盗而城!”
 
    译文:张仪出任秦国的相国后,写信警告楚国的相国说:“当初我陪你饮酒,并没有盗窃你的玉璧,可你却无缘无故命令你的下属殴打我。现在我警告你要好好地守住你的国家,我将计划盗取你的城池!”
 
    苴蜀相攻击,各来告急於秦。
 
    译文:此时巴、蜀两国相互攻伐,两国分别派使者来向秦国告急求援。
 
    秦惠王欲发兵以伐蜀,以为道险狭难至,而韩又来侵秦;
 
    译文:秦惠王准备出兵协助巴国讨伐蜀国,但又考虑到蜀道险要、狭窄,不易用兵,这时韩国又借机侵犯秦国;
 
    秦惠王欲先伐韩,後伐蜀,恐不利,欲先伐蜀,恐韩袭秦之敝。犹豫未能决。
 
    译文:秦惠王计划先攻打韩国,然后再讨伐蜀国,担心不能战胜韩国;如果先攻打蜀国的话,又担心韩国趁秦军久战疲敝前来偷袭,因此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於惠王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
 
    译文:司马错与张仪在秦惠王面前争论不休,司马错主张出兵攻下蜀国,张仪说:“不如先攻打韩国。”秦惠王说:“请让寡人听一听你们各自主张的理由。”
 
    仪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什谷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王之罪,侵楚、魏之地。
 
    译文:张仪说:“我们先与魏国搞好关系,再与楚国交好,然后派兵前往三川,堵住什谷的入口,阻塞屯留的要道,使魏国出兵阻断韩国南阳(今河南南阳,湖北襄阳汉江以北)的道路,诱使楚国出兵逼近南郑(今陕西汉中南郑区),秦国则出兵攻打新城、宜阳,从而径直逼近西周、东周的城郊,声讨周天子的罪过,再攻占楚国、魏国的土地。
 
    周自知不能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案图籍,挟天子以令於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
 
    译文:周天子自知局势无法挽救,一定会献出周王室传国宝器九鼎。秦国占有了九鼎,掌握着天下的地图和户籍,这样一来秦国就可以挟持周天子而向天下诸侯发号施令,天下各诸侯国没有谁敢不听从秦王的号令。这正是统一天下的大业。
 
    今夫蜀,西僻之国而戎翟之伦也,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
 
    译文:如今来看,蜀国不过是我国西部地处偏僻的国家,是一个像戎狄一样的落后的种族。我们去攻打这样的国家,搞得士兵疲敝、百姓劳苦,还不能达到扬名天下的目的,夺取了这些土地,也算不上是得到好处。
 
    臣闻争名者於朝,争利者於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争焉,顾争於戎翟,去王业远矣。”
 
    译文:臣听说过这样的话:追求名位要到朝堂上去,追求利益要到集市上去。如今的三川、周室就如同天下的朝堂和集市啊,大王不到这些地方去争夺,反而到戎狄那样落后的地区去争夺,这距离大王完成帝王之业的意愿相差甚远了。”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彊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
 
    译文:司马错反驳道:“臣认为不是这样的。臣听说,想要国家富强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开拓国家的疆土;想使军队强大的人,一定会想办法使百姓富足;想要统一天下的人,一定会广施恩德。这三种条件具备了,帝王大业也就水到渠成了。
 
    今王地小民贫,故臣原先从事於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翟之长也,有桀纣之乱。
 
    译文:如今,大王治下的秦国疆土还很狭小,百姓还很贫穷,所以臣希望大王先做些容易办到的事项。蜀国,是地处我国西部边陲的国家,可是蜀国国君却是戎狄的首领,目前蜀国国内的政治局势是已经产生了类似夏桀、商纣的祸乱。
 
    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得其地足以广国,取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焉。
 
    译文:我们出动秦国强大的军队去攻打蜀国,就如同驱使豺狼去驱赶羊群一样容易。占领了蜀国的土地就可以扩大秦国的疆域,夺取了蜀国所积累的财富就可以使秦国富国强兵。秦国用不着损兵折将,蜀国就已经屈服了。
 
    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而天下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
 
    译文:攻克一个戎狄之国,天下诸侯不会认为我们残暴;把蜀国的全部财富取尽,天下人也不会认为我们贪婪,我们这一次军事行动,会使得大王从声望、实利都有增益的行动,还能享有平定蜀国内乱的好名声。
 
    今攻韩,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
 
    译文:现今这个形势,我们出兵前去攻打韩国,劫持周天子,是会得到很坏的名声,而且未必就能得到什么好处,还负有不义的丑名,我们所入侵的国家又是天下诸侯所不希望攻打的国家,到时候可就危险了。
 
    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齐,韩之与国也。
 
    译文:就请大王让臣陈述一下理由:周王室,是天下共主;是与齐、韩交往最为密切的国家。
 
    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弗能止也。
 
    译文:周天子自己知道即将失掉传国宝器九鼎,韩国自己知道将会失去三川,这二国必将会通力合谋,然后依靠齐国和赵国的力量,与楚国、魏国谋求和解。如果周王室和韩国把九鼎宝器送给楚国,把土地割让给魏国,这样的局面大王是阻止不了的。
 
    此臣之所谓危也。不如伐蜀完。”
 
    译文:这就是臣说的危险所在,所以大王不如出兵攻打蜀国的计划那样圆满。”
 
    惠王曰:“善,寡人请听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贬蜀王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
 
    译文:秦惠王说:“说的好,寡人就听从卿的建议。”最终下令出兵讨伐蜀国。当年十月秦军攻占蜀国。平定了蜀国的内乱,贬谪蜀王,改蜀王封号为蜀侯,派遣陈庄出任蜀国相国。
 
    蜀既属秦,秦以益彊,富厚,轻诸侯。
 
    译文:蜀国归属于秦国后,秦国因此更加强大、富足,国力增强后秦王更加轻视其他诸侯。
 
    秦惠王十年,使公子华与张仪围蒲阳,降之。仪因言秦复与魏,而使公子繇质於魏。
 
    译文:秦惠王十年,秦惠王派遣公子华与张仪率军围攻魏国的蒲阳,最终降服蒲阳。张仪趁机劝秦王将蒲阳归还给魏国,然后建议秦惠王派公子繇到魏国去作人质。
 
    仪因说魏王曰:“秦王之遇魏甚厚,魏不可以无礼。”魏因入上郡、少梁,谢秦惠王。
 
    译文:张仪劝说魏王道:“秦国对待魏国如此地宽厚,魏国不可不以礼相报。”魏国因此将上郡、少梁献给了秦国,用以答谢秦惠王。
 
    惠王乃以张仪为相,更名少梁曰夏阳。
 
    译文:秦惠王因此任用张仪为国相,下令将少梁改名叫夏阳。
 
    仪相秦四岁,立惠王为王。居一岁,为秦将,取陕。筑上郡塞。
 
    译文:张仪出任秦国国相四年,正式拥立秦惠王称王。过了一年,张仪担任秦国的将军,率军夺取了陕邑,修筑了上郡要塞。
 
    其後二年,使与齐、楚之相会齧桑。东还而免相,相魏以为秦,欲令魏先事秦而诸侯效之。
 
    译文:又过了两年,秦惠王派张仪与齐、楚两国的国相在啮桑会谈。张仪参加完会谈回国后,被秦惠王免去秦国国相的职务,为了秦国的利益,张仪主动前往魏国担任国相,张仪计划诱导魏国首先臣服于秦国,以此诱使其它诸侯国效法魏国的做法。
 
    魏王不肯听仪。秦王怒,伐取魏之曲沃、平周,复阴厚张仪益甚。
 
    译文:魏王不肯接受张仪的建议,秦惠王得知后大发雷霆,立刻出兵攻克了魏国的曲沃、平周,暗中给予张仪的待遇更加优厚。
 
    张仪惭,无以归报。留魏四岁而魏襄王卒,哀王立。
 
    译文:张仪也因此觉得很惭愧,感到没有什么可以回敬来报答秦王。张仪留任魏国四年,魏襄王去世,哀王(魏国没有哀王,哀王实际上就是魏襄王)即位。
 
    张仪复说哀王,哀王不听。於是张仪阴令秦伐魏。魏与秦战,败。
 
    译文:张仪又劝说魏哀王归附秦国,哀王也不采纳张仪的建议。于是,张仪暗中指使秦国出兵攻打魏国。魏国与秦国交战,魏国战败。
 
    明年,齐又来败魏於观津。秦复欲攻魏,先败韩申差军,斩首八万,诸侯震恐。
 
    译文:第二年,齐国又出兵在观津击败魏国。此时秦国也计划再次出兵入侵魏国,秦国先击败了韩国申差的部队,杀敌八万,这一战致使诸侯们震惊恐慌。
 
    而张仪复说魏王曰:“魏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三十万。
 
    译文:张仪趁机再次游说魏王说:“魏国土地纵横不到一千里,士兵超不过三十万。
 
    地四平,诸侯四通辐凑,无名山大川之限。从郑至梁二百馀里,车驰人走,不待力而至。
 
    译文:魏国的四周地势平坦,像车轴的中心,可以畅通四方的诸侯国,又没有名山大川的隔绝。从新郑到大梁只有二百多里,战车飞驰,士兵奔跑,没等用多少力气就可以到达。
 
    梁南与楚境,西与韩境,北与赵境,东与齐境,卒戍四方,守亭鄣者不下十万。
 
    译文:魏国的南边与楚国接境,西部与韩国接境,北边与赵国接境,东边与齐国接境,魏国派士兵驻守四面边疆,光是防守边塞堡垒的人就不少于十万。
 
    梁之地势,固战场也。梁南与楚而不与齐,则齐攻其东;
 
    译文:魏国的地缘环境,本来就如同一个四面受敌的战场。假如魏国向南与楚国友善而不与齐国搞好关系,那么齐国就会出兵进攻魏国的东面;
 
    东与齐而不与赵,则赵攻其北;不合於韩,则韩攻其西;
 
    译文:魏国如果在东边与齐国友善而不与赵国搞好关系,那么赵国必定会出兵攻进攻魏国的北面;如果魏国与韩国没有搞好关系,那么韩国必定会出兵进攻魏国的西面;
 
    不亲於楚,则楚攻其南:此所谓四分五裂之道也。
 
    译文:如果魏国与楚国没有搞好关系,那么楚国就会出兵攻打魏国的南面;这就叫做四分五裂的地缘形势啊。
 
    “且夫诸侯之为从者,将以安社稷尊主彊兵显名也。
 
    译文:“况且,各国诸侯缔结合纵结盟的目的,是想凭借合纵联盟以求得自己国家的安宁、各国君主推崇军力强大,从而使本国名声显赫。
 
    今从者一天下,约为昆弟,刑白马以盟洹(huán)水之上,以相坚也。
 
    译文:如今,那些主张合纵的国家想把天下当作一家,互相结为兄弟之国,在洹水边上宰杀白马,歃血为盟,用以表示恪守盟约的坚定信念。
 
    而亲昆弟同父母,尚有争钱财,而欲恃诈伪反覆苏秦之馀谋,其不可成亦明矣。
 
    译文:然而,即使是同一父母所生的亲兄弟,也会发生争夺钱财的事,那么合纵各国打算凭借苏秦的虚伪欺诈、反复无常的谋略来维持国家的安定,这样做很明显是会遭到失败的。
 
    “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据卷、衍、燕、酸枣,劫卫取阳晋;
 
    译文:“假如大王不归附秦国,秦国就会出兵攻打黄河以南的地区,占领卷邑、衍邑、燕地、酸枣,然后威胁卫国,夺取阳晋;
 
    则赵不南,赵不南而梁不北,梁不北则从道绝,从道绝则大王之国欲毋危不可得也。
 
    译文:到时候赵国的军队就不能南下支持魏国;赵国的军队不能南下支援魏国而魏国的军队也不能北上,合纵联盟的信道就断绝了;合纵联盟的的信道一旦被断绝,大王的国家要想不遭受危难是不可能的。
 
    秦折韩而攻梁,韩怯於秦,秦韩为一,梁之亡可立而须也。此臣之所为大王患也。
 
    译文:秦国使韩国屈服,进而攻打魏国,韩国害怕秦国,与秦国合为一体,那么魏国的灭亡就近在眼前了。这就是我之所以替大王担忧的缘故。
 
    “为大王计,莫如事秦。事秦则楚、韩必不敢动;无楚、韩之患,则大王高枕而卧,国必无忧矣。
 
    译文:“现在我为大王谋划,最好的计策就是臣服于秦国。如果大王臣服于秦国,那么楚国、韩国一定不敢轻举妄动;没有了韩国、楚国侵扰的外患,大王便可高枕无忧了,魏国也必定没有什么忧患了。
 
    “且夫秦之所欲弱者莫如楚,而能弱楚者莫如梁。楚虽有富大之名而实空虚;
 
    译文:“况且秦国最想削弱的国家莫过于楚国,而最有这个实力削弱楚国的国家莫过于魏国。楚国虽然有着百姓富足、国家强大的名声,但实际上却很空虚;
 
    其卒虽多,然而轻走易北,不能坚战。悉梁之兵南面而伐楚,胜之必矣。
 
    译文:楚国虽然拥有众多士卒,然而其军队却总是轻易地临阵败逃,不能够奋战到底。假如魏国调集全国精锐南下攻楚,必定能大败楚国。
 
    割楚而益梁,亏楚而適秦,嫁祸安国,此善事也。大王不听臣,秦下甲士而东伐,虽欲事秦,不可得矣。
 
    译文:割裂楚国而使魏国获得利益,削弱楚国而取悦秦国,转嫁灾祸,使自己的国家安定,这是一件好事。假如大王不听从我的建议,那么秦国必定会出动精锐部队从东边入侵魏国,那时魏国再想归附于秦国,就不可能有机会了。
 
    “且夫从人多奋辞而少可信,说一诸侯而成封侯,是故天下之游谈士莫不日夜搤腕瞋目切齿以言从之便,以说人主。
 
    译文:“况且那些主张合纵的说客,他们大多只会讲大话,少有值得信赖的时候,他们只想游说一个国君,达到被赐封为侯的目的,所以天下从事游说的人没有不随时随地紧握手腕、瞪大眼睛、咬牙切齿地宣扬合纵的好处,用以打动各诸侯国的国君。
 
    人主贤其辩而牵其说,岂得无眩哉。
 
    译文:诸侯们赞赏他们的口才,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从而受到影响,又怎么可能不被迷惑呢?
 
    “臣闻之,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故原大王审定计议,且赐骸骨辟魏。”
 
    译文:“臣听说,羽毛虽然很轻,但堆积多了也能把船压沉;货物虽然很轻,但装载多了也能压断车轴;众人同口诋毁,能使金石般的事实销熔;诽谤的言论不断积累,能把骨头般的真理毁灭。所以我请求大王慎重地拟定正确的策略,并恳请大王允许臣辞职离开魏国。”
 
    哀王於是乃倍从约而因仪请成於秦。张仪归,复相秦。
 
    译文:于是魏哀王(实际上是魏襄王)听从了张仪的建议,背弃了合纵盟约,通过张仪,请求与秦国结盟。张仪回到秦国后,重新担任秦国相国。
 
    三岁而魏复背秦为从。秦攻魏,取曲沃。明年,魏复事秦。
 
    译文:三年后,魏国又背弃了与秦国的盟约,重新加入合纵联盟。秦国便出动军队入侵魏国,夺取了魏国的曲沃城。第二年,魏国又再次臣服于秦国。
 
    秦欲伐齐,齐楚从亲,於是张仪往相楚。楚怀王闻张仪来,虚上舍而自馆之。
 
    译文:秦国计划入侵齐国,然而齐国与楚国都是合纵联盟的盟约国,秦王便指派张仪前往楚国,张仪也想办法在楚国担任了相国。楚怀王得知张仪来到了楚国,空出上等的驿馆给张仪居住,并亲自前往驿馆接见张仪。
 
    曰:“此僻陋之国,子何以教之?”
 
    译文:楚怀王问张仪道:“寡人的楚国是个边远鄙陋之国,先生有什么要指教寡人的吗?”
 
    仪说楚王曰:“大王诚能听臣,闭关绝约於齐,臣请献商於之地六百里;
 
    译文:张仪游说楚怀王说:“大王如果真的能够听从臣的建议,紧闭城关,然后与齐国断绝盟约,臣愿意为大王说服秦王献出商於一带方圆六百里的土地给楚国;
 
    使秦女得为大王箕帚之妾,秦楚娶妇嫁女,长为兄弟之国。此北弱齐而西益秦也,计无便此者。”楚王大说而许之。
 
    译文:臣还会说服秦王安排秦国女子做大王的姬妾,秦、楚两国互相娶妻嫁女,永远结为兄弟之国。这样将可以向北削弱齐国,而西面的秦国也得到了好处,没有比这更好的策略了。”楚怀王听完后非常兴奋,听从了张仪的建议。
 
    群臣皆贺,陈轸独吊之。楚王怒曰:“寡人不兴师发兵得六百里地,群臣皆贺,子独吊,何也?”
 
    译文:大臣们得知后都来向楚怀王表示祝贺,唯独陈轸前来向楚怀王表示哀悼。楚怀王愤怒地说:“寡人不动一兵一卒便可得到六百里的土地,众臣都来向寡人表示祝贺,唯独你来表示哀悼,这是为什么?”
 
    陈轸对曰:“不然,以臣观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齐秦合,齐秦合则患必至矣。”
 
    译文:陈轸回答说:“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据臣推测,大王不仅不能得到商於一带的土地,最终的结果可能是齐国和秦国会结成联盟,齐、秦两国一旦联合起来,那么楚国必定会大祸临头。”
 
    楚王曰:“有说乎?”陈轸对曰:“夫秦之所以重楚者,以其有齐也。今闭关绝约於齐,则楚孤。
 
    译文:楚怀王说:“你这样推测,有什么理由吗?”陈轸回答说:“秦国之所以如此重视楚国,是因为楚国与齐国是盟友关系。如今楚国要背弃盟约,与齐国断绝往来,那么楚国就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秦奚贪夫孤国,而与之商於之地六百里?张仪至秦,必负王,是北绝齐交,西生患於秦也,而两国之兵必俱至。
 
    译文:到时候秦国有什么理由重视一个孤立无援的楚国,而奉送给楚国自己的六百里土地呢?张仪回到秦国后,一定会背弃向大王的承诺。这样一来,楚国在北面与齐国断绝了盟约关系,在西面又从秦国招来祸患,两国的军队一定会同时对楚国发起进攻。
 
    善为王计者,不若阴合而阳绝於齐,使人随张仪。苟与吾地,绝齐未晚也;
 
    译文:臣也替大王想出了对策,不如暗中与齐联合,但表面上与齐国断绝关系,并派人跟随张仪前往秦国。假如秦国给了我们土地,我们再与齐国断绝关系也不算晚;
 
    不与吾地,阴合谋计也。”楚王曰:“原陈子闭口毋复言,以待寡人得地。”
 
    译文:假如秦国不给我们土地,那就符合了我们的策略。”楚怀王说:“你闭嘴吧,不要再说了,你就等着看寡人得到秦国的土地吧。”
 
    乃以相印授张仪,厚赂之。於是遂闭关绝约於齐,使一将军随张仪。
 
    译文:于是楚怀王将楚国的相印授给了张仪,还馈赠了大量礼物给张仪。于是楚国便与齐国断绝了关系,废除了盟约,派了一员将军跟着张仪前往秦国接收土地。
 
    张仪至秦,详失绥堕车,不朝三月。楚王闻之,曰:“仪以寡人绝齐未甚邪?”
 
    译文:张仪回到秦国后,张仪故意设计自己没有拉住马车的缰绳从车上摔下来,假装摔伤,因此三个月没有上朝。楚怀王听说这件事后,说:“张仪是不是因为寡人与齐国断交得不够彻底吧?”
 
    乃使勇士至宋,借宋之符,北骂齐王。齐王大怒,折节而下秦。
 
    译文:于是楚怀王派勇士前往宋国,借了宋国的符节,进入北边的齐国边界,安排楚军在齐国的边界上大骂齐王。齐王因此大怒,折断象征合纵的符节,然后立马归附了秦国。
 
    秦齐之交合,张仪乃朝,谓楚使者曰:“臣有奉邑六里,原以献大王左右。”
 
    译文:秦国与齐国结盟后,张仪这才上朝,然后对楚国的使臣说:“我有秦王所赐的六里封地,愿意将其献给你们大王。”
 
    楚使者曰:“臣受令於王,以商於之地六百里,不闻六里。”
 
    译文:楚国的使臣说:“臣奉楚王之命,来接收商於六百里的土地,不曾听说是六里。”
 
    还报楚王,楚王大怒,发兵而攻秦。
 
    译文:楚国使臣回国向楚怀王复命,楚怀王勃然大怒,立刻出动军队进攻秦国。
 
    陈轸曰:“轸可发口言乎?攻之不如割地反以赂秦,与之并兵而攻齐,是我出地於秦,取偿於齐也,王国尚可存。”
 
    译文:陈轸劝楚怀王说:“臣现在可以开口说话了吗?与其攻打秦国,还不如反过来割让土地贿赂秦国,再与秦国联合攻打齐国,这样我们虽然割让土地给了秦国,但是可以占领齐国的土地得到补偿,这样大王的国家还能够得以保全。”
 
    楚王不听,卒发兵而使将军屈匄(gài)击秦。
 
    译文:楚怀王没有听从陈轸的建议,最终还是出兵进攻齐国,楚怀王派将军屈匄攻打秦国。
 
    秦齐共攻楚,斩首八万,杀屈匄,遂取丹阳、汉中之地。
 
    译文:最终秦国与齐国联合共同攻打楚国,斩杀八万楚兵,击杀楚军主将屈匄,攻取了楚国的丹阳、汉中等地。
 
    楚又复益发兵而袭秦,至蓝田,大战,楚大败,於是楚割两城以与秦平。
 
    译文:楚国又增派军队前往袭击秦国,在蓝田(秦都咸阳的门户)与秦军大战,结果楚军大败,于是楚国又割让了两座城池给秦国,与秦国议和。
 
    秦要楚欲得黔中地,欲以武关外易之。楚王曰:“不原易地,原得张仪而献黔中地。”
 
    译文:秦国乘胜要挟楚国,准备用武关以外的土地交换楚国的黔中一带的土地,楚王说:“寡人不愿意交换土地,只要得到张仪,寡人愿意献出黔中地区给秦国。”
 
    秦王欲遣之,口弗忍言。张仪乃请行。
 
    译文:秦惠王计划派遣张仪前往楚国,但又不忍心说出来。张仪便主动要求前往楚国。
 
    惠王曰:“彼楚王怒子之负以商於之地,是且甘心於子。”
 
    译文:秦惠王说:“楚王恼恨先生背弃了奉送商於之地的承诺,先生去了楚怀王必将杀了先生泄愤,才能满足楚怀王的意愿。”
 
    张仪曰:“秦彊楚弱,臣善靳尚,尚得事楚夫人郑袖,袖所言皆从。
 
    译文:张仪说:“现在的形势是秦国强大,楚国弱小,臣与楚国的大夫靳尚私交甚好,靳尚能够去奉承楚王的夫人郑袖,而郑袖说的话楚王基本是言听计从的。
 
    且臣奉王之节使楚,楚何敢加诛。假令诛臣而为秦得黔中之地,臣之上原。”遂使楚。楚怀王至则囚张仪,将杀之。
 
    译文:况且臣是奉大王之命出使楚国的,楚国怎敢杀害臣呢。假如楚王杀了臣,从而能替秦国取得黔中地区,这也是臣最大的愿望。”于是张仪出使楚国。张仪一到,楚怀王便将张仪囚禁起来,准备杀了张仪。
 
    靳尚谓郑袖曰:“子亦知子之贱於王乎?”郑袖曰:“何也?”
 
    译文:这时靳尚对郑袖说:“夫人知道自己将要被楚王抛弃了吗?”郑袖问道:“为什么呢?”
 
    靳尚曰:“秦王甚爱张仪而不欲出之,今将以上庸之地六县赂楚,美人聘楚,以宫中善歌讴者为媵(yìng)。
 
    译文:靳尚说:“秦王非常宠信张仪,一定会选举办法把他从监牢中救出来,秦王还打算用上庸所属六个县的土地贿赂楚国,然后安排秦国的美女献给楚王,还用秦宫中擅长歌舞的女子作为陪嫁。
 
    楚王重地尊秦,秦女必贵而夫人斥矣。不若为言而出之。”
 
    译文:楚王看重土地,必定会敬重秦国,秦国的美女一定会受到大王的宠爱,而到时候夫人就会被鄙弃。夫人不如向大王替张仪说情,请求大王释放张仪。”
 
    於是郑袖日夜言怀王曰:“人臣各为其主用。今地未入秦,秦使张仪来,至重王。
 
    译文:郑袖听完后于是不断地向楚怀王吹枕边风说:“作为臣子,要各自为自己的君主效劳。现在土地还没有交给秦国,秦王就派遣张仪前来,这可是对大王尊重到了极点。
 
    王未有礼而杀张仪,秦必大怒攻楚。妾请子母俱迁江南,毋为秦所鱼肉也。”
 
    译文:大王还没有回礼,反而要杀掉张仪,大王这样做的话,秦王一定会大怒,秦国进而出兵攻打楚国。妾请求让我们母子二人搬到江南去定居,以免像鱼肉一样被秦兵残害。”
 
    怀王後悔,赦张仪,厚礼之如故。
 
    译文:楚怀王听完自己夫人的话后后悔了,便赦免了张仪,像过去一样给予张仪十分优厚的待遇。
 
    张仪既出,未去,闻苏秦死,乃说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敌四国,被险带河,四塞以为固。
 
    译文:张仪被释放之后,还没来得及离开楚国,便听到苏秦的死讯,于是张仪向楚王游说:“秦国的国土占据了天下的一半,军队的实力足以抵挡四方的国家,四境都占据险要位置,有山河围绕,四周都设有要塞可以坚守。
 
    虎贲之士百馀万,车千乘,骑万匹,积粟如丘山。
 
    译文:拥有勇武的战士一百多万,战车千辆,战马万匹,贮存的粮食堆积如山。
 
    法令既明,士卒安难乐死,主明以严,将智以武,虽无出甲,席卷常山之险,必折天下之脊,天下有後服者先亡。
 
    译文:法令严明,士兵们都不避艰难危险甘愿赴死,国君贤明而且威严,将帅有谋略而且勇武,即使没有出动军队,秦国的声威就能席卷险要的常山,折断天下的脊梁,天下凡是后臣服于秦国的国家一定最先被秦国灭亡。
 
    且夫为从者,无以异於驱群羊而攻猛虎,虎之与羊不格明矣。
 
    译文:再说那些参与合纵联盟的国家想要与秦国一较高低,无异于驱赶着羊群进攻凶猛的老虎,猛虎和绵羊很明显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今王不与猛虎而与群羊,臣窃以为大王之计过也。
 
    译文:如今大王不去亲附猛虎,反而去亲附一群绵羊,臣个人认为是大王的策略失误了。
 
    “凡天下彊国,非秦而楚,非楚而秦,两国交争,其势不两立。
 
    译文:“如今天下可以称为强国的,无非就是秦、楚两国,不是楚国就是秦国,两国互相攻伐,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不可能使两个国家都保全的。
 
    大王不与秦,秦下甲据宜阳,韩之上地不通。
 
    译文:如果大王不亲附秦国,秦国必会发兵攻占宜阳,韩国上郡就被切断而不能通行。
 
    下河东,取成皋,韩必入臣,梁则从风而动。秦攻楚之西,韩、梁攻其北,社稷安得毋危?
 
    译文:秦国再出兵攻取河东,占据成皋,韩国一定会向秦国称臣投降,魏国也会趁机采取行动。秦国进攻楚国的西边,韩国和魏国进攻楚国的北边,楚国能不危险吗?
 
    “且夫从者聚群弱而攻至彊,不料敌而轻战,国贫而数举兵,危亡之术也。
 
    译文:况且,那些主张合纵的士人所蛊惑的是一群弱小的国家,要攻打最强大的国家,不估计敌对国的力量便轻率地发动战争,国家贫穷却要屡次发动战事,这是使国家陷入危亡的策略。
 
    臣闻之,兵不如者勿与挑战,粟不如者勿与持久。
 
    译文:臣听说过,军事力量没有对方强,就不要向对方挑起战事;粮食没有对方多,就不要同对方持久作战。
 
    夫从人饰辩虚辞,高主之节,言其利不言其害,卒有秦祸,无及为已。是故原大王之孰计之。
 
    译文:那些主张合纵的人专讲一些狡辩、不切实际的言辞,抬高他们国君的品节,只说合纵带来的好处,不说合纵导致的危害,终于招来秦国的战祸,却来不及制止了。所以希望大王仔细考虑臣所提出的建议。
 
    “秦西有巴蜀,大船积粟,起於汶山,浮江已下,至楚三千馀里。
 
    译文:“秦国拥有西边的巴蜀之地,用大船满载粮食,从汶山出发,顺着长江而下,距楚国有三千多里。
 
    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食,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馀里,里数虽多,然而不费牛马之力,不至十日而距扞(hàn)关。
 
    译文:两船相并运送士兵,一只船可以载五十人和三个月的粮食,顺流而下,一天可走三百多里,路程虽长,但并不花费牛马牵引的力气,不到十天就可以抵达楚国的扞关。
 
    扞关惊,则从境以东尽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
 
    译文:扞关的形势一紧张,那么楚国以东的边境城邑就都要派兵据城防守了,黔中、巫郡将不再属于大王所有了。
 
    秦举甲出武关,南面而伐,则北地绝。
 
    译文:秦国再从扞关发兵,向南面进攻,那么楚国的北部地区的信道便会被切断。
 
    秦兵之攻楚也,危难在三月之内,而楚待诸侯之救,在半岁之外,此其势不相及也。
 
    译文:秦国攻打楚国,不用三个月,就能使楚国面临危难,然而楚国等待其他诸侯国出兵救援,却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这势必等不及。
 
    夫弱国之救,忘彊秦之祸,此臣所以为大王患也。
 
    译文:依靠弱小国家的救援,忽略强秦的祸患,这是臣替大王担心的原因。
 
    “大王尝与吴人战,五战而三胜,阵卒尽矣;偏守新城,存民苦矣。
 
    译文:“大王曾经出兵与吴国人作战,前后与吴国交战五次,三次取胜,上战场的士兵基本都消耗殆尽;楚国为了守卫新占领的城邑,这就导致活下来的百姓太辛苦了。
 
    臣闻功大者易危,而民敝者怨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彊秦之心,臣窃为大王危之。
 
    译文:臣听说功业太大的君主容易遭受危难,百姓疲惫困苦就怨恨国君。守护容易遭受危难的功业而违背强秦的意愿,臣个人都替大王感到危险。
 
    “且夫秦之所以不出兵函谷十五年以攻齐、赵者,阴谋有合天下之心。
 
    译文:“况且秦国之所以十五年不兵出函谷关进攻齐国和赵国,就是因为秦国在暗中策划,有一举吞并天下的野心。
 
    楚尝与秦构难,战於汉中,楚人不胜,列侯执珪死者七十馀人,遂亡汉中。
 
    译文:楚国曾与秦国交战,双方在汉中作战,结果楚国战败,此战有七十多位身份高贵的侯爵及宗室王公战死,最终楚国失去了汉中的控制权。
 
    楚王大怒,兴兵袭秦,战於蓝田。此所谓两虎相搏者也。
 
    译文:这也导致大王十分恼怒,于是大王发兵进攻秦国,结果又在蓝田与秦国大战一场。这就是所谓的两虎相争啊。
 
    夫秦楚相敝而韩魏以全制其後,计无危於此者矣。原大王孰计之。
 
    译文:秦国和楚国相互攻伐,相互消耗对方的实力,而韩国和魏国以其完整无损的兵力从后面偷袭,没有什么策略能比这更加危险的了。希望大王仔细考虑考虑这个问题。
 
    “秦下甲攻卫阳晋,必大关天下之匈。
 
    译文:“假如秦国出兵攻打卫都阳晋,必定会像锁住人的胸膛一样阻断天下的交通要道。
 
    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数月而宋可举,举宋而东指,则泗上十二诸侯尽王之有也。
 
    译文:大王出动全部军队进攻宋国,用不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可以攻下宋国,攻占了宋国之后,再挥师向东,一路攻打,那么泗水流域的十二个小诸侯国便全都归大王所有了。
 
    “凡天下而以信约从亲相坚者苏秦,封武安君,相燕,即阴与燕王谋伐破齐而分其地;
 
    译文:苏秦游说天下各诸侯国凭借坚守盟约使六国合纵相亲,被封为武安君,出任燕国的相国,却暗地里与燕王谋划击破齐国,然后瓜分齐国的土地;
 
    乃详有罪出走入齐,齐王因受而相之;
 
    译文:苏秦假装获罪于燕王,从燕国逃到齐国,齐王因此收留了苏秦,并且任命苏秦做了相国;
 
    居二年而觉,齐王大怒,车裂苏秦於市。
 
    译文:两年之后,苏秦的阴谋被发觉,齐王因此暴怒,在街市上将苏秦五马分尸示众。
 
    夫以一诈伪之苏秦,而欲经营天下,混一诸侯,其不可成亦明矣。
 
    译文:仅凭一个狡诈虚伪的苏秦,却妄想控制整个天下,诱使天下各国诸侯结为一体,苏秦的策略很明显是不可能成功的。
 
    “今秦与楚接境壤界,固形亲之国也。
 
    译文:“如今秦国与楚国的领土相接,在地缘形势上也应该是相互亲近的国家。
 
    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使秦太子入质於楚,楚太子入质於秦;
 
    译文:大王如果能听取臣的建议,臣可以说服秦王派自己的太子来楚国做人质,大王也可以派太子到秦国去做人质;
 
    请以秦女为大王箕帚之妾,效万室之都以为汤沐之邑,长为昆弟之国,终身无相攻伐。
 
    译文:到时候臣在劝说秦王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大王,再进献拥有万户人家的城邑,作为大王收取赋税供给的沐浴邑,秦国与楚国便可以长久的结为兄弟之国,永世不再互相攻伐。
 
    臣以为计无便於此者。”於是楚王已得张仪而重出黔中地与秦,欲许之。
 
    译文:臣认为对于楚国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策略了。”此时楚怀王已经得到张仪,却难以信守承诺割舍黔中地区给秦国,准备同意张仪的建议。
 
    屈原曰:“前大王见欺於张仪,张仪至,臣以为大王烹之;
 
    译文:屈原劝楚怀王说:“上一次大王便被张仪欺骗,这次张仪来到楚国,臣以为大王会烹杀张仪;
 
    今纵弗忍杀之,又听其邪说,不可。”
 
    译文:可是如今大王却释放了张仪,不忍心杀张仪,还听信张仪的蛊惑之言,大王万万不可这样做啊。”
 
    怀王曰:“许仪而得黔中,美利也。後而倍之,不可。”故卒许张仪,与秦亲。
 
    译文:楚怀王说:“寡人只要答应了张仪的建议便可以保住黔中,这是好事。寡人已经答应了他,之后又背弃他,寡人不能这样做。”楚怀王最终答应了张仪的建议,与秦国结盟。
 
    张仪去楚,因遂之韩,说韩王曰:“韩地险恶山居,五穀所生,非菽而麦,民之食大抵菽藿羹。一岁不收,收不餍(yàn)糟糠。
 
    译文:张仪离开楚国后,乘机前往韩国,游说韩王说:“韩国地形险恶,处于山区,适宜种植的粮食不是豆类就是麦子,老百姓吃的大多是豆子饭、豆叶汤。如果一年之内都没有收成,百姓连糟糠都没得吃。
 
    地不过九百里,无二岁之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过三十万,而厮徒负养在其中矣。
 
    译文:韩国领土纵横不到九百里,储存的粮食也维持不了两年。估计大王的军队全部加起来不超过三十万,其中还要包括勤杂兵和后勤人员在内。
 
    除守徼亭鄣塞,见卒不过二十万而已矣。
 
    译文:除了守卫边界堡垒的士兵,可供调动的军队不超过二十万。
 
    秦带甲百馀万,车千乘,骑万匹,虎贲之士跿跼(tú jū)科头贯颐奋戟者,至不可胜计。
 
    译文:而秦国的军队就有一百多万,战车达上千辆,战马有上万匹,士兵勇猛敏捷,不戴盔甲,奋勇向前,持戟冲锋的,多得无法计算。
 
    秦马之良,戎兵之众,探前趹後蹄间三寻腾者,不可胜数。
 
    译文:秦军的战马精良,马的前蹄扬起,后蹄腾空而起,一跃就是两丈一尺远,这样的马多得无法数清。
 
    山东之士被甲蒙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裼以趋敌,左挈(qiè)人头,右挟生虏。
 
    译文:山东六国的士兵披着铁甲,戴着头盔去决战,秦国的士兵敢脱掉盔甲,袒臂赤足地来迎敌,个个左手提着头颅,右手擒拿俘虏。
 
    夫秦卒与山东之卒,犹孟贲之与怯夫;以重力相压,犹乌获之与婴兒。
 
    译文:拿秦国的士兵与山东六国的士兵相比较,如同拿大力士孟贲与软弱胆小的普通人相比;用巨大的威力压下去,就像大力士乌获与婴孩对抗。
 
    夫战孟贲、乌获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国,无异垂千钧之重於鸟卵之上,必无幸矣。
 
    译文:用孟贲、乌获那样的勇士去攻打不肯降服的弱小国家,相当于把千钧的重量直接压在鸟卵上,一定不会存在侥幸的结果。
 
    “夫群臣诸侯不料地之寡,而听从人之甘言好辞,比周以相饰也,皆奋曰‘听吾计可以彊霸天下’。
 
    译文:“那些诸侯国的国君和大臣们不考虑自己国土狭小,却去听信主张合纵的说客所说的甜言蜜语,这些说客纵横家结党营私,互相掩饰,都慷慨激昂地说‘听从我的策略就可以在天下称霸’。
 
    夫不顾社稷之长利而听须臾之说,诖误人主,无过此者。
 
    译文:但是他们从不考虑国家的长远利益而听从片刻的游说,误导诸侯,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
 
    “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据宜阳,断韩之上地,东取成皋、荥阳,则鸿台之宫、桑林之苑非王之有也。
 
    译文:“如果大王不臣服于秦国,秦国就会出动军队占据宜阳,切断韩国上党地区,向东夺取成皋、荥阳,那么大王就不能再拥有鸿台的宫殿和桑林的苑囿。
 
    夫塞成皋,绝上地,则王之国分矣。先事秦则安,不事秦则危。
 
    译文:再说,阻绝了成皋,切断了上党地区,大王的国家就会被分割了。大王先归附秦国就能得到安全,不归附秦国只会招来危险。
 
    夫造祸而求其福报,计浅而怨深,逆秦而顺楚,虽欲毋亡,不可得也。
 
    译文:如果制造了祸端却想要得到良好的回报,计谋短浅、鄙陋,并且结下了很深的怨仇,违背秦国而服从楚国,想要国家不灭亡,是不可能的。
 
    “故为大王计,莫如为秦。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如韩。
 
    译文:“所以我替大王考虑了所有的计谋,最好的方法就是臣服于秦国。秦国最想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削弱楚国,而能够削弱楚国的国家中,最适合的只有韩国。
 
    非以韩能彊於楚也,其地势然也。今王西面而事秦以攻楚,秦王必喜。
 
    译文:不是因为韩国比楚国强大,而是因为韩国的地缘非常重要。如今,假如大王向西臣事秦国,进攻楚国,秦王一定很高兴。
 
    夫攻楚以利其地,转祸而说秦,计无便於此者。”
 
    译文:大王出兵进攻楚国,不仅能在楚国的土地上取得利益,而且能够转移自己的祸患,取悦了秦国,没有比这更适宜的计策了。”
 
    韩王听仪计。张仪归报,秦惠王封仪五邑,号曰武信君。
 
    译文:韩王听取了张仪的计策。张仪回到秦国汇报。秦惠王封赏给张仪五座城邑,封号为武信君。
 
    使张仪东说齐湣王曰:“天下彊国无过齐者,大臣父兄殷众富乐。
 
    译文:然后秦惠王又派遣张仪东出游说齐愍王,说:“当今天下,强国中没有哪个能比得上齐国,齐国的大臣都是同姓父兄,人口众多,生活富足安乐。
 
    然而为大王计者,皆为一时之说,不顾百世之利。从人说大王者,必曰‘齐西有彊赵,南有韩与梁。
 
    译文:然而替大王出谋划策的臣子,全都为了暂时的安乐,而不顾及国家的长远利益。主张合纵的人在游说大王时,一定会说:‘齐国的西面有强大的赵国,南面有韩国和魏国。
 
    齐,负海之国也,地广民众,兵彊士勇,虽有百秦,将无柰齐何’。大王贤其说而不计其实。
 
    译文:齐国是个背靠大海的国家,土地广阔,人口众多,军强兵勇,即使有一百个秦国,也不能把齐国怎么样。’大王对这种说法非常赞同,却不考虑实际情况。
 
    夫从人朋党比周,莫不以从为可。
 
    译文:主张合纵的士人结党营私,这些人没有谁不认为合纵是不可行的。
 
    臣闻之,齐与鲁三战而鲁三胜,国以危亡随其後,虽有战胜之名,而有亡国之实。是何也?齐大而鲁小也。
 
    译文:我听说,齐国之前与鲁国打了三次仗,鲁国三次取得胜利,而鲁国却因此遭受危机,随后便灭亡了,虽然有战胜国的名声,但带来的却是国家灭亡的结果。为什么会如此呢?因为齐国很强大而鲁国却很弱小。
 
    今秦之与齐也,犹齐之与鲁也。秦赵战於河漳之上,再战而赵再胜秦;
 
    译文:现在,秦国与齐国相比较,就好比齐国与鲁国。秦国和赵国在黄河、漳水边上交战,交战了两次都是赵国取得胜利;
 
    战於番吾之下,再战又胜秦。四战之後;
 
    译文:两军后来又在番吾城下交战,又是赵国两次击败秦国。这四次战役以后;
 
    赵之亡卒数十万,邯郸仅存,虽有战胜之名而国已破矣。是何也?秦彊而赵弱。
 
    译文:赵国阵亡的士卒有好几十万,战果仅仅只是保住了邯郸,虽然赵国获得了战胜秦国的名声,然而国家却也因此破败不堪。这又是为什么呢?还是因为秦强赵弱。
 
    “今秦楚嫁女娶妇,为昆弟之国。韩献宜阳;梁效河外;
 
    译文:如今秦国和楚国互相嫁女娶妇,结成了兄弟友邦。韩国割让宜阳,魏国割让河外地区;
 
    赵入朝渑池,割河间以事秦。
 
    译文:赵王到渑池朝见秦王,割让河间一带来归附秦国。
 
    大王不事秦,秦驱韩梁攻齐之南地,悉赵兵渡清河,指博关,临菑、即墨非王之有也。
 
    译文:假如大王不归附秦国,秦国就会驱使韩国、魏国进攻齐国南部地区,调动赵国的全部军队,渡过清河,直指博关,临菑、即墨两城就不再为大王所拥有了。
 
    国一日见攻,虽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原大王孰计之也。”
 
    译文:齐国一旦被攻破,到时候再想归附秦国,就没有机会了。因此希望大王仔细考虑考虑臣所提出的建议。”
 
    齐王曰:“齐僻陋,隐居东海之上,未尝闻社稷之长利也。”乃许张仪。
 
    译文:齐王说:“齐国地方偏远落后,处在与世隔绝的东海边上,不曾听到过关于国家长远计划的高见。”于是答应了张仪的建议。
 
    张仪去,西说赵王曰:“敝邑秦王使使臣效愚计於大王。
 
    译文:张仪离开齐国后,西行游说赵王说:“敝国的秦王派遣张仪为使臣,向大王进献不成熟的策略。
 
    大王收率天下以宾秦,秦兵不敢出函谷关十五年。
 
    译文:大王领导天下诸侯共同抵御秦国,使秦国的军队十五年不敢兵出函谷关。
 
    大王之威行於山东,敝邑恐惧慑伏,缮甲厉兵,饰车骑,
 
    译文:大王的声威已经传遍山东各国,我们秦国也因此十分忌惮赵国,也因此屈服不敢妄动,秦国现在整治军备,磨砺武器,整顿兵车战马;
 
    习驰射,力田积粟,守四封之内,愁居慑处,不敢动摇,唯大王有意督过之也。
 
    译文:练习跑马射箭,勤奋耕种,储存粮食,守卫在四方边境,忧愁敬畏地过着日子,不敢轻举妄动,惟恐大王深深地责备我们的过错。
 
    “今以大王之力,举巴蜀,并汉中,包两周,迁九鼎,守白马之津。
 
    译文:“如今依靠大王的督促之力,秦国已经攻占了巴、蜀,吞并了汉中,取得西周和东周,迁走九鼎宝器,据守白马渡口。
 
    秦虽僻远,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
 
    译文:秦国虽然地处偏僻、遥远的地方,然而压抑、愤怒的日子已经过得太久了。
 
    今秦有敝甲凋兵,军於渑池,原渡河逾漳,据番吾,会邯郸之下,原以甲子合战,以正殷纣之事,敬使使臣先闻左右。
 
    译文:现在,秦国有一支穿着破旧甲衣,拿着残缺兵器的军队正驻守在渑池,打算渡过黄河,越过漳水,攻占番吾,与赵军在邯郸城下汇合,希望在甲子这一天作战,效仿周武王伐纣的旧事,所以秦王特别派我作为使臣先来恭敬地告知大王及大王的左右亲信。
 
    “凡大王之所信为从者恃苏秦。苏秦荧惑诸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欲反齐国,而自令车裂於市。
 
    译文:“大王之所以信任并且能够成功与其他诸侯缔结合纵盟约,是因为有苏秦作为依仗。苏秦用纵横之术迷惑诸侯,把正确的说成错误的,把错误的说成正确的,企图倾覆齐国,结果使自己在街市上被五马分尸。
 
    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梁称为东籓之臣,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臂也。
 
    译文:依现在的天下形势诸侯很明显是不可能结为一体了。如今,楚国和秦国已经结为了兄弟友邦,韩国和魏国自称是秦国的东方属国,齐国向秦国献出盛产鱼盐的土地,这就好比斩断了赵国的右臂。
 
    夫断右臂而与人斗,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毋危,岂可得乎?
 
    译文:断了右臂的人与别人争斗,如同失去了同伙而孤立无援,想要没有危险,怎么可能办到呢?
 
    “今秦发三将军:其一军塞午道,告齐使兴师渡清河,军於邯郸之东;
 
    译文:“现在秦国只要派出三支军队:其中一支军队阻断午道,通知齐国调动军队渡过清河,驻扎在邯郸的东面;
 
    一军军成皋,驱韩梁军於河外;一军军於渑池。约四国为一以攻赵,赵,必四分其地。
 
    译文:一支军队驻扎在成皋,然后驱使韩国和魏国的军队驻扎在河外地区;一支军队驻扎在渑池。相约四国军队结为一体共同进攻赵国,赵国被攻破后,四个国家一定会瓜分赵国的国土。
 
    是故不敢匿意隐情,先以闻於左右。
 
    译文:所以臣不敢隐瞒秦国的真实意图,先把这些利害关系告诉给大王的左右亲信。
 
    臣窃为大王计,莫如与秦王遇於渑池,面相见而口相结,请案兵无攻。原大王之定计。”
 
    译文:臣替大王考虑,不如与秦王在渑池会晤,当面做个口头约定,请求秦国按兵不动,不要进攻。希望大王尽快拿定主意。”
 
    赵王曰:“先王之时,奉阳君专权擅势,蔽欺先王,独擅绾事,寡人居属师傅,不与国谋计。
 
    译文:赵王说:“先王在世时,奉阳君独断专政,蒙蔽、欺骗先王,独揽大权,当时寡人还生活在深宫之中,跟着老师学习,没有参与国家大事。
 
    先王弃群臣,寡人年幼,奉祀之日新,心固窃疑焉,以为一从不事秦,非国之长利也。
 
    译文:先王去世时,寡人的年纪还小,继位的时间不长,寡人原本就在心中暗自怀疑合纵的做法,认为诸侯联合为一体而不臣事秦国,不是出于对赵国的长远利益作打算。
 
    乃且原变心易虑,割地谢前过以事秦。方将约车趋行,適闻使者之明诏。”赵王许张仪,张仪乃去。
 
    译文:所以寡人打算改变赵国原有政策,割让土地来弥补以往的过失,归附秦国。寡人也准备安排车马前去向秦王请罪,恰好听到了先生英明的指教。”赵王接受了张仪的建议,张仪离开了赵国。
 
    北之燕,说燕昭王曰:“大王之所亲莫如赵。昔赵襄子尝以其姊为代王妻,欲并代,约与代王遇於句注之塞。
 
    译文:张仪向北到达燕国,游说燕昭王说:“大王最亲近的国家,无疑就是赵国。过去赵襄子曾经把他的姐姐许配给了代王做夫人,赵襄子计划吞并代国,便与代王约定在句注山的要塞进行会晤。
 
    乃令工人作为金斗,长其尾,令可以击人。
 
    译文:会晤前赵襄子命工匠制作了斟酒用的金斗,刻意加长了斗柄,以便用其杀人。
 
    与代王饮,阴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啜,反斗以击之。’
 
    译文:赵襄子与代王在宴饮时,赵襄子暗中交待厨子说:‘你趁着我们宴饮酣畅时,送上热羹,乘机把斗柄反转过来击杀代王。’
 
    於是酒酣乐,进热啜(chuò),厨人进斟,因反斗以击代王,杀之,王脑涂地。
 
    译文:就在代王与赵襄子酒兴正浓时,厨子上了热羹,紧接着厨子趁机上前装盛,立即反转斗柄去袭击代王,将代王击杀,代王的脑浆流了一地。
 
    其姊闻之,因摩笄以自刺,故至今有摩笄之山。代王之亡,天下莫不闻。
 
    译文:赵襄子的姐姐得知自己的丈夫被杀后,便将簪子磨锋利,自杀而死,所以至今还有一座叫摩笄的山。代王是怎么死的,天下没有谁不知道。
 
    “夫赵王之很戾无亲,大王之所明见,且以赵王为可亲乎?赵兴兵攻燕,再围燕都而劫大王,大王割十城以谢。
 
    译文:“赵王如此凶狠暴戾、六亲不认,大王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还认为赵王是值得亲近的人吗?赵国出动军队攻打燕国,两次围困了燕的都城胁迫大王,逼迫大王割让十座城池向赵王道歉。
 
    今赵王已入朝渑池,效河间以事秦。
 
    译文:如今,赵王已经到渑池朝见秦王,献出河间一带来归附秦国。
 
    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大王之有也。
 
    译文:现在,假如大王不归附秦国,秦国将出动军队直下云中、九原,驱使赵国攻打燕国,如此一来,易水、长城就不再为大王所拥有了。
 
    “且今时赵之於秦犹郡县也,不敢妄举师以攻伐。
 
    译文:况且,现在的赵国相对于秦国而言,如同秦国的一个郡县,不敢妄自出兵攻伐。
 
    今王事秦,秦王必喜,赵不敢妄动,是西有彊秦之援,而南无齐赵之患,是故原大王孰计之。”
 
    译文:眼下大王如果向秦国臣服,秦王一定非常高兴,而赵国又不敢轻举妄动,这样一来,燕国在西面有强大的秦国为靠山,南面不再受齐国和赵国侵犯,所以臣希望大王慎重地考虑考虑臣的这个建议。”
 
    燕王曰:“寡人蛮夷僻处,虽大男子裁如婴兒,言不足以采正计。
 
    译文:燕王说:“寡人生活在偏僻的蛮夷之地,这里的人即使是成年男子,裁断事情时却像婴儿,说的话不足以作为正确的决策。
 
    今上客幸教之,请西面而事秦,献恆山之尾五城。”燕王听仪。
 
    译文:如今有幸接受先生的指教,寡人愿意向西臣服秦国,献出恒山脚下的五座城池。”燕王听从了张仪的建议。
 
    仪归报,未至咸阳而秦惠王卒,武王立。
 
    译文:张仪游说完一圈后回到秦国复命,还没有到达咸阳,秦惠王便去世了,秦武王即位。
 
    武王自为太子时不说张仪,及即位,群臣多谗张仪曰:“无信,左右卖国以取容。
 
    译文:秦武王还是太子时便对张仪没什么好感,等到秦武王即位后,公卿大臣中有很多人说张仪的坏话:“张仪这个人不讲信用,反复无常地出卖了很多国家来取得国君的善待。
 
    秦必复用之,恐为天下笑。”诸侯闻张仪有卻武王,皆畔衡,复合从。
 
    译文:如果秦国再继续重用他的话,恐怕会被天下人所耻笑。”各国的诸侯听说张仪与秦武王有隔阂,纷纷背叛了张仪所规划的连横政策,又恢复了合纵联盟。
 
    秦武王元年,群臣日夜恶张仪未已,而齐让又至。
 
    译文:秦武王元年(前310年),秦国大臣不断在秦武王面前诋毁张仪,这时齐国又派使臣来谴责张仪。
 
    张仪惧诛,乃因谓秦武王曰:“仪有愚计,原效之。”王曰:“柰何?”
 
    译文:张仪害怕被诛,便趁机劝秦武王说:“臣有一个不成熟的计策,愿意献给大王。”武王问:“什么计策?”
 
    对曰:“为秦社稷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也。
 
    译文:张仪回答说:“为秦国的社稷着想,必须使东方发生大的变故,大王才能够让其他国家献出更多的土地。
 
    今闻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故仪原乞其不肖之身之梁,齐必兴师而伐梁。
 
    译文:现在听说齐王非常憎恨臣,只要臣去哪个国家,齐王一定会出兵攻打这个国家。臣恳请大王派我这个没有什么才能的人前往魏国,这样齐国一定会发动军队攻打魏国。
 
    梁齐之兵连於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毋伐,以临周,祭器必出。
 
    译文:魏国和齐国的军队在城下交战而不得脱身,大王就趁此机会出兵攻打韩国,进入韩国的三川地区,然后大王从函谷关发兵,但不要攻打别的国家,直接率大军兵临周都,这样周天子一定会献出周王室世代传承积累的祭器。
 
    挟天子,按图籍,此王业也。”秦王以为然,乃具革车三十乘,入仪之梁。齐果兴师伐之。梁哀王恐。
 
    译文:大王便可以挟持周天子,掌握天下的地图和户籍,这是成就帝王的功业啊。”秦武王认为张仪说得有道理,就准备了三十辆兵车,送张仪前往魏国。齐国果然出动军队攻打魏国。魏哀王(其实是魏襄王)非常惊恐。
 
    张仪曰:“王勿患也,请令罢齐兵。”乃使其舍人冯喜之楚,借使之齐,谓齐王曰:“王甚憎张仪;
 
    译文:张仪说:“大王不要担忧,请大王授权臣出使齐国,臣一定能让齐国罢兵。”张仪于是派遣自己的家臣冯喜前往楚国,然后冯喜再作为楚国的使臣出使齐国,对齐王说:“大王非常憎恨张仪;
 
    虽然,亦厚矣王之讬仪於秦也!”齐王曰:“寡人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何以讬仪?”
 
    译文:虽然如此,大王却使张仪在秦国更受信赖。”齐王说:“寡人是十分憎恨张仪,只要张仪走到哪里,寡人一定出兵讨伐到哪里,为什么说寡人这样做,会让张仪更受秦王的信赖呢?”
 
    对曰:“是乃王之讬仪也。夫仪之出也,固与秦王约曰:‘为王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後王可以多割得地。
 
    译文:冯喜回答说:“大王这样做正是使张仪更受信赖。张仪离开秦国时,本来与秦王有约定,说:‘替大王打算,必须使东方发生大的变乱,大王才能够多割得一些土地。
 
    今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故仪原乞其不肖之身之梁,齐必兴师伐之。
 
    译文:现在齐王非常憎恨张仪,张仪在哪个国家,齐王一定会出兵攻打那个国家。现在张仪乞求让我这个没有才能的人到魏国去,齐王一定会出兵攻打魏国。
 
    齐梁之兵连於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无伐,以临周,祭器必出。
 
    译文:齐国和魏国的军队在城下交战而不得脱身,大王趁机攻打韩国,进军三川,从函谷关出兵,但不要攻打别的国家,直接兵临周都,周天子一定会献出祭器。
 
    挟天子,案图籍,此王业也。’秦王以为然,故具革车三十乘而入之梁也。
 
    译文:大王就可以挟持周天子,掌握天下的地图和户籍,这是成就帝王的功业。’秦王认为张仪说得有道理,所以用三十辆兵车送张仪去了魏国。
 
    今仪入梁,王果伐之,是王内罢国而外伐与国,广邻敌以内自临,而信仪於秦王也。
 
    译文:现在张仪到了魏国,大王果真出兵攻打魏国,这样做对内消耗了国家的实力,对外是在攻打盟国,广泛树敌,祸患殃及自己,这就是我所说的‘让张仪更受信赖’的原因。”
 
    此臣之所谓‘讬仪’也。”齐王曰:“善。”乃使解兵。
 
    译文:齐王说:“你说得对啊。”于是停止对魏国用兵。
 
    张仪相魏一岁,卒於魏也。
 
    译文:张仪在魏国担任了一年的相国,便死在了魏国。
 
    陈轸者,游说之士。与张仪俱事秦惠王,皆贵重,争宠。
 
    译文:陈轸是一个游说之士。一开始陈轸与张仪共同效力于秦惠王,两人都得到了重用,两人经常在秦惠王面前争宠。
 
    张仪恶陈轸於秦王曰:“轸重币轻使秦楚之间,将为国交也。今楚不加善於秦而善轸者,轸自为厚而为王薄也。
 
    译文:张仪在秦惠王面前中伤陈轸说:“陈轸携带了丰厚的礼物频繁地来往于秦、楚两国之间,本应该搞好两国的外交关系。如今楚国并没有对秦国有更加友好的政策,反而对陈轸十分优待,这是因为陈轸替自己打算得多而替大王打算得少的缘故啊。
 
    且轸欲去秦而之楚,王胡不听乎?”王谓陈轸曰:“吾闻子欲去秦之楚,有之乎?”
 
    译文:而且陈轸计划离开秦国前往楚国,大王为什么不让他就此离开呢?”秦惠王对陈轸说:“寡人听说先生想要离开秦国而去投奔楚国,有这样的事情吗?”
 
    轸曰:“然。”王曰:“仪之言果信矣。”轸曰:“非独仪知之也,行道之士尽知之矣。
 
    译文:陈轸说:“有。”秦惠王说:“张仪的话果然是可信的。”陈轸说:“这件事不仅张仪知道,而且连路上的行人也都知道。
 
    昔子胥忠於其君而天下争以为臣,曾参孝於其亲而天下原以为子。
 
    译文:过去伍子胥忠于他的国君,因而天下诸侯争相聘他做臣子;曾参孝敬他的父母,天下的父母都希望让他来给自己做儿子。
 
    故卖仆妾不出闾巷而售者,良仆妾也;出妇嫁於乡曲者,良妇也。
 
    译文:所以,将要被卖出的奴仆不用走出街巷就被卖掉,那是因为是好奴仆;被丈夫抛弃的女人还能再嫁到本乡本里,因为是好女人。
 
    今轸不忠其君,楚亦何以轸为忠乎?忠且见弃,轸不之楚何归乎?”王以其言为然,遂善待之。
 
    译文:如果我对自己的国君不忠诚,楚王又怎么会认为我是忠心的臣子呢?忠心却要被抛弃,我不去楚国又应该投奔到哪里去呢?”秦惠王认为陈轸的话说得有道理,于是便给予了陈轸更为优厚的待遇。
 
    居秦期年,秦惠王终相张仪,而陈轸奔楚。楚未之重也,而使陈轸使於秦。
 
    译文:陈轸在秦国待了整整一年,秦惠王最终还是任命张仪为相国,陈轸觉得自己在秦国也没有什么前途了,便投奔到了楚国。一开始楚王并没有重用陈轸,而是派遣陈轸出使秦国。
 
    过梁,欲见犀首。犀首谢弗见。轸曰:“吾为事来,公不见轸,轸将行,不得待异日。”犀首见之。
 
    译文:陈轸在途经魏国的时候,准备见一见犀首。可是犀首拒绝了陈轸的见面请求。陈轸说:“我是有重要的事情才请求与你见面,你既然不见我,那我就要走了,等不到第二天。”犀首便接见了陈轸。
 
    陈轸曰:“公何好饮也?”犀首曰:“无事也。”曰:“吾请令公厌事可乎?”曰:“柰何?”
 
    译文:陈轸说:“先生怎么突然喜欢喝起酒来了呢?”犀首说:“因为没有事情可以做。”陈轸说:“那请先生允许我让你的事情多起来,如何?”犀首问:“要怎么办呢?”
 
    曰:“田需约诸侯从亲,楚王疑之,未信也。
 
    译文:陈轸说:“魏相田需邀请各国的诸侯合纵联盟,可是楚王怀疑这一政策,不信任田需。
 
    公谓於王曰:‘臣与燕、赵之王有故,数使人来,曰:“无事何不相见”,原谒行於王。’
 
    译文:先生去对魏王说:‘臣与燕国和赵国的国君都有旧交,他们多次派人来对臣说:“你闲着没事,为什么不互相见面聚一聚呢?”臣愿意替大王前去谒见他们。’
 
    王虽许公,公请毋多车,以车三十乘,可陈之於庭,明言之燕、赵。”
 
    译文:魏王即使答应了先生的请求,先生也不必多要车辆,只需要把三十辆车子摆放在庭院里,公开地说准备前往燕国和赵国。”
 
    燕、赵客闻之,驰车告其王,使人迎犀首。楚王闻之大怒;
 
    译文:燕国和赵国在魏都的客卿们听到了这个消息,必定会立刻驱车回国向他们的国君报告,两国都派使者来魏国迎接犀首。楚王听到这件事后,非常气愤;
 
    曰:“田需与寡人约,而犀首之燕、赵,是欺我也。”怒而不听其事。
 
    译文:说:“魏相田需来与寡人结约,而魏国的犀首却去了燕国和赵国,这是欺骗我啊。”楚王在大怒之下,没有听信合纵的政策。
 
    齐闻犀首之北,使人以事委焉。犀首遂行,三国相事皆断於犀首。轸遂至秦。
 
    译文:齐王听说犀首去了北方,派人把国家政事委托给犀首。犀首于是就启程出发前往齐国,自此燕、赵、齐三国的相国事务都要由犀首来处理。陈轸于是回到秦国。
 
    韩魏相攻,期年不解。秦惠王欲救之,问於左右。左右或曰救之便,或曰勿救便,惠王未能为之决。
 
    译文:后来韩国和魏国交战,整整一年都没有和解。秦惠王打算援助其中一方,便征求左右亲信大臣的意见。大臣们有的说出兵救援有利,有的说不救援对秦国有利,秦惠王对此犹豫不决。
 
    陈轸適至秦,惠王曰:“子去寡人之楚,亦思寡人不?”
 
    译文:正好此时遇到陈轸回到秦国,秦惠王便向陈轸请教说:“先生离开寡人去了楚国,也会想念寡人吗?”
 
    陈轸对曰:“王闻夫越人庄舄(xì)乎?”王曰:“不闻。”曰:“越人庄舄仕楚执珪,有顷而病。
 
    译文:陈轸回答说:“大王听说过越国人庄舄吗?”秦惠王说:“没有听说过。”陈轸说:“越国人庄舄在楚国为官,获得了执圭的爵位,不久就生病了。
 
    楚王曰:‘舄故越之鄙细人也,今仕楚执珪,贵富矣,亦思越不?’
 
    译文:楚王问:‘庄舄原本是越国一个地位低贱的人,如今在楚国为官,获得了执圭的爵位,富贵了,不知道还思不思念越国?’
 
    中谢对曰:‘凡人之思故,在其病也。彼思越则越声,不思越则楚声。’
 
    译文:一位侍从回答说:‘一般人思念自己的故乡,通常是在他生病的时候。如果庄舄思念越国,在呻吟时则会操越国的口音;
 
    使人往听之,犹尚越声也。今臣虽弃逐之楚,岂能无秦声哉!”
 
    译文:如果庄舄不思念越国,则会是楚国的口音。’楚王派人去庄舄那里偷听,庄舄的呻吟声就是是越国的口音。如今臣虽然被遗弃,投奔到了楚国,怎能忘记秦国的口音呢!”
 
    惠王曰:“善。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或谓寡人救之便,或曰勿救便,寡人不能决,原子为子主计之馀,为寡人计之。”
 
    译文:秦惠王说:“说得好。现在韩国和魏国交战,整整一年了都没有和解,有人对寡人说让两国和解有利,也有人对寡人说让两国继续交战有利,寡人不能作出决断,希望先生能在替楚国国君出谋划策之余,也替寡人出出主意。”
 
    陈轸对曰:“亦尝有以夫卞庄子刺虎闻於王者乎?
 
    译文:陈轸回答说:“有没有人把卞庄子刺虎的故事讲给大王听吗?
 
    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
 
    译文:庄子正准备刺杀老虎,旅馆里的一个小伙子阻止了他,说:‘两只老虎正要吃牛,等它们吃到有滋味的时候一定会互相争夺,一争夺就一定会打起来,一打起来,结果就会是大虎受伤,小虎死亡,这时再去追逐受伤的老虎,刺杀它,这样你就获得了一举击杀死两只老虎的名声。’
 
    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
 
    译文:卞庄子认为他说得有道理,站在旁边等待时机。不久之后,两只老虎果真争斗起来,大的受伤了,小的死了。
 
    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
 
    译文:庄子追赶上受伤的老虎并且将其击杀,这一举果然获得了杀死双虎的威名。
 
    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是必大国伤,小国亡,从伤而伐之,一举必有两实。此犹庄子刺虎之类也。
 
    译文:如今韩国和魏国互相攻伐,一年都不能和解,这样势必会使大国受损,小国危亡,兴兵讨伐受损的国家,这一战一定会获得击破两个国家的胜利果实。这就如同卞庄子刺虎一样。
 
    臣主与王何异也。”惠王曰:“善。”卒弗救。
 
    译文:臣替自己的主君出主意和替大王出主意应该是没有什么区别的。”秦惠王说:“说得好。”
 
    大国果伤,小国亡,秦兴兵而伐,大剋之。此陈轸之计也。
 
    译文:秦王最终采纳了陈轸的建议,没有让这两个国家和解。结果大国果然受到损害,小国面临灭亡,秦国趁机兴兵讨伐两国,最终击败两国。这正是陈轸的计策。
 
    犀首者,魏之阴晋人也,名衍,姓公孙氏。与张仪不善。
 
    译文:犀首,魏国阴晋人,名叫衍,姓公孙氏。犀首与张仪关系不好。
 
    张仪为秦之魏,魏王相张仪。
 
    译文:张仪为秦国出使魏国,魏王任用张仪做魏国相国。
 
    犀首弗利,故令人谓韩公叔曰:“张仪已合秦魏矣,其言曰‘魏攻南阳,秦攻三川’。魏王所以贵张子者,欲得韩地也。
 
    译文:犀首认为魏王的这一人事任命对自己很不利,所以派人对韩国的公叔说:“张仪已经诱使秦国和魏国结盟,他扬言‘魏国会出兵进攻韩国的南阳,秦国会出兵进攻韩国的三川’。魏王之所以器重张仪,是因为魏王想要获得韩国的土地。
 
    且韩之南阳已举矣,子何不少委焉以为衍功,则秦魏之交可错矣。
 
    译文:况且韩国的南阳已经被占领了,大人为什么不把一些政事交给公孙衍来处理呢,让他到魏王面前献功,那么秦国和魏国的盟约就会停止了。
 
    然则魏必图秦而弃仪,收韩而相衍。”公叔以为便,因委之犀首以为功。果相魏。张仪去。
 
    译文:既然如此,那么魏国一定会谋取秦国,从而抛弃张仪,结交韩国,而让公孙衍出任相国。”公叔认为这样对韩国很有利,于是把政事委托给了犀首,让其去献功。犀首果真做了魏的相国。张仪无奈只好离开魏国。
 
    义渠君朝於魏。犀首闻张仪复相秦,害之。
 
    译文:义渠君到魏国来朝见魏王。犀首听说张仪重新担任了秦国相国,心里十分忌恨。
 
    犀首乃谓义渠君曰:“道远不得复过,请谒事情。”
 
    译文:犀首就对义渠君说:“贵国路途遥远,今日分别,不可能再来这里相见了,请允许我告诉君侯一件大事。”
 
    曰:“中国无事,秦得烧掇焚杅君之国;有事,秦将轻使重币事君之国。”其後五国伐秦。
 
    译文:犀首接着说:“山东各国如果不联合起来进攻秦国,秦国将会焚烧抢掠君侯的国家;如果山东各国共同讨伐秦国,秦国将会频繁地派出使臣用贵重的礼物来讨好君侯。”此后,楚、魏、齐、韩、赵五国共同讨伐秦国。
 
    会陈轸谓秦王曰:“义渠君者,蛮夷之贤君也,不如赂之以抚其志。”秦王曰:“善。”
 
    译文:此时恰逢陈轸对秦王说:“义渠君是蛮夷各国中比较贤明的君主,不如赠送给义渠君贵重的礼物用来安定义渠君的心志。”秦王说:“好。”
 
    乃以文绣千纯,妇女百人遗义渠君。
 
    译文:于是秦王把一千匹锦绣和一百名美女赠送给义渠君。
 
    义渠君致群臣而谋曰:“此公孙衍所谓邪?”乃起兵袭秦,大败秦人李伯之下。
 
    译文:义渠君召集群臣商议说:“这大概就是公孙衍向我所说的那种情形吗?”于是发兵袭击秦国,在李伯大败秦兵。
 
    张仪已卒之後,犀首入相秦。尝佩五国之相印,为约长。
 
    译文:张仪去世以后,犀首到秦国出任相国。犀首曾经佩戴过五国相印,做了五国联盟的相国。
 
    太史公曰:三晋多权变之士,夫言从衡彊秦者大抵皆三晋之人也。
 
    译文:太史公说:三晋这个地方出了很多善于随机应变的士人,那些倡导合纵、连横,使秦国强大的,大多是三晋人。
 
    夫张仪之行事甚於苏秦,然世恶苏秦者,以其先死,而仪振暴其短以扶其说,成其衡道。
 
    译文:张仪诈伪的外交手段超过了苏秦,但是世人之所以厌恶苏秦的原因,是因为苏秦先死了,而张仪宣扬和暴露了苏秦主张的合纵政策的短处,以此来附会自己的主张的准确性,从而促成连横策略。
 
    要之,此两人真倾危之士哉!
 
    译文:总之,他们两个是真正能使国家倾覆危亡的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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