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随富随贫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
这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一首劝酒诗。
劝酒诗大多离不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主旨。诸如曹操劝酒,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李白劝酒,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如雪。”都是着眼时间飞逝,年华不再得,所以理当对酒当歌。白居易的这首劝酒诗,亦是从时间角度去劝酒的,其不同之处在于借助两个比喻,通过典故来让人自己去感悟,而不直接劝酒。
一个比喻是“蜗角之争”;一个比喻是“石火光中”。
在《庄子·则阳》中记载:“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
一只小小的蜗牛上,发生争斗的故事,不禁让人莞尔一笑。蜗牛生命何其短暂,蜗角上面的两个国家又何其小哉。它们却感觉不到自己的渺小,天天打来打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庄子讲这个寓意故事,当然不只是为了嘲笑蜗牛上的两个国家想不明白,更重要的是针对魏惠王与齐威王之间发动的战争。庄子不同意这种战争,它以牺牲百姓的生命为代价,而结果不过是为了魏王、齐王一己私欲。所以有“春秋无义战”之说。魏国与齐国,像极了蜗角上的两个国家。放在宇宙中来看,不正如我们人类看蜗牛一样吗?
历史很长,人生很短;宇宙很大,人类很渺小。为了蜗角虚名、蝇头微利去自寻烦恼,为荣辱得失去相互厮杀,就会丧失做人的本性,失去做人的乐趣,等于空来人世一遭。
老子在《道德经》最后一句讲:“圣人之道,为而不争。”老子在书中还说:“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其争。”庄子其实也是继承老子的思想,劝人不争。
苏东坡的《满庭芳·蜗角虚名》,“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行香子·述怀》“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词境皆脱胎于这首诗。它们展示了词人在遭遇挫折之后,既愤世嫉俗,又飘逸豁达,既宠辱皆忘,又超然物外的人生态度。
白居易、苏东坡的才华不可学,但他们乐观的人生态度可以学,可以直接拿来用。白乐天用豁达乐观的人生态度,教我们如何做一个乐天派。
两个精妙的比喻。一个将蜗角上的两个国家比喻成魏国与齐国的战争。另一个则是将“石火光”,比喻成短暂的人生。人生不过就像“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石火光中争长竞短,又有何意义?乐府诗中有“凿石见火能几时”残句。第二句当典出于此。
清代张英《家书》说:“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争来争去,意义何在?最后还不都是过客,谁能将这些财富带走了。俗语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生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不如快快乐乐,“随富随贫且欢乐”。
白居易在另一首《对酒》诗中说:“人生一百岁,通计三万日。何况百岁人,人间百无一。”《庄子·盗跖》则具体阐述说:“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瘦、死丧、忧患,其中开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矣。”庄子这一段正是这首诗最直接的来源。只不过白居易用七绝的形式,将庄子的思想提炼了一下。
“其中开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矣”。想想快乐是如此之少,何不“随富随贫且欢乐”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无一日之欢,死有万世之名”,何如?无论贫困还是富裕,自得其乐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诗人才会说“不开口笑是痴人”。
纵览全诗,善用比喻、语深字警、层层递进、通俗易懂、引人反思,感染力强,是为劝酒诗中的名篇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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