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这是《琵琶行》中一段关于琵琶女身世的描写,也是引起诗人共鸣的原因所在。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沉吟”,即沉痛低吟的神态,与“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意思一样。之所以“沉吟”,可能与诗人结束后的询问相关,这反映了她欲说还休的内心矛盾。“放拨”,放下拨子。“拨”指弹奏弦乐时所用的拔工具。“放拨”“插弦”“整顿衣裳”“起敛容”等一系列动作与表情,都表现出琵琶女克服内心矛盾,一吐为快的心理活动。这两句意思是说,她沉吟着收起拨子,插在琴弦中;然后整理衣服站起身来,收起幽怨的容颜。
下面则是琵琶女的自述。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自说本是在京城长大的一个歌女,老家就位于长安城东南的虾蟆陵。这是讲琵琶女具体出生地。与序言“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相呼应。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属”,登记。十三岁就已学弹琵琶很好了,名字登记在教坊乐团的第一部里。这里是说琵琶女出道很早,成名很早,技艺精湛。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每次弹罢一曲,都令穆、曹等琵琶专家叹服;每次妆化好了,都被同行姐妹们嫉妒。这里是讲琵琶女才貌双全,不但琵琶弹奏得好,长得还漂亮。“妆成每被秋娘妒”,是借代手法的运用,用“秋娘”来借代歌伎。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长安城的富贵子弟争着给“我”赏赐,一曲弹罢不知要给多少绫罗绸缎。“五陵年少”,也是借代,代指京城富贵子弟。这里是说琵琶女出场常常引起轰动,一曲下来收获满满。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钿头银篦打节拍,常常被击打碎裂;红色的罗裙,常常被酒渍染污。这里是说琵琶女每天过着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夜夜笙歌,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纸醉金迷,声色犬马。这一句可谓是文学最生动、最重要之处。细节的光辉,无疑大大彰显了文学的力量。只此一句,就将诗人与歌伎在长安的生活道尽了,可谓细节至极,绝妙之极。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年复一年都在欢笑奢华中度过,秋去春来时光也渐渐消磨殆尽。这里的“秋月春风”,也是借代,用“秋月春风”来借代时光的流逝。这是一句过渡句。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教坊的姐妹被征去当军伎了,教坊里的养母(老鸨)也死了,暮去朝来“我”也已年老色衰。经过一些学者考证,推断出“弟”为“坊中姐妹”,“阿姨”为“养母”(老鸨)。原本美好的日子,开始遭遇不幸,或是藩镇之乱,或是时光无情,总之日子开始走下坡路。这也与诗人的遭遇如出一辙,在京城的快乐日子也结束了,开启了被贬生涯。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门前车马越来越少,客人也落落稀稀,年岁大了,为了生活,“我”只得嫁与商人为妻。“鞍马稀”也是借代,借代客人稀少。这里交代了琵琶女到九江的来龙去脉,坊间生意不好,才嫁与商人,跟随来到此处。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商人只顾自己忙着赚钱,对离别看得很淡,上个月他到浮梁县买茶办货去了,至今尚未回来。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他去了留下“我”在江口孤守空船,绕船的月光白得像霜,江水也那么寒冷。这两句与上两句为“顶真”手法,因一“去”字构建了逻辑关系。“守空船”,何其孤独。陪伴琵琶女的,除了“船”“月”与“江水”,什么也没有了。而白居易又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黄芦苦竹绕宅生”罢了。这两句写尽了琵琶女嫁为人妇之后的寂寞。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阑干”,纵横散乱的样子。更深夜阑时分,常常梦到年少时的欢乐时光;搽了胭脂粉的脸上,一道道红色的泪痕纵横错乱。历尽繁华,美人迟暮,沦落天涯,不堪回首,老泪纵横的,又何止是琵琶女,其实也是每一个人的人生遭遇。
青春是每一个人回不去的向往。那里有的是激情、冲动、热血、斗志与无畏。而中年却发现人生多了许多无奈、绝望与落寞。终究是青春败给了现实。
年少不懂《琵琶行》,读懂已是诗中人。唱歌的不会一直红,当官的不会一直升,人生总会经历繁华与落寞,这似乎是早已注定的人生悲剧。所以,诗人才会在琵琶女的悲凉身世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才会想起人生不过就是一场梦,也注定会以悲剧收场。所以,诗歌结尾才会问“座中泣下谁最多?”因为“江州司马”已经看透了人世的悲凉,所以流的泪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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