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冒险回忆录一位佣兵的日志(1617-1627)》
1865年,瑞士格鲁耶区布尔市一幢房子的阁楼中发现了一部厚厚的法文手稿,不知通过何种神秘的管道流落至此。这是17世纪中叶,有人以很好工整的字体抄写下了一部佣兵的海上冒险回忆录,真实呈现了大航海时代记述者所见的亚洲各国风土人情,精彩刺激。
作者艾利·利邦,瑞士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佣兵(应该是由于三十年战争导致背井离乡,成为雇佣兵)他笔下由17世纪荷兰人在东亚海域发展初期筚路蓝缕的历史,每个商站的社里过程都一样,而相同的剧本也不断重演;登陆新据点,通常是找一个有生产利益或战略价值的岛屿,快速建立堡垒,保障安全的退路,保护船只,然后控制当地原住民,并击退西班牙、葡萄牙、英国等竞争对手,在开始通商。
这本书作者,参与了当时荷兰对明朝的侵袭,其中有对澎湖之战的详细描述。
艾利·利邦的视角:
建立澎湖要塞:
六月二十七日,找到合适的人选替代那些战死的军官,就扬帆出发,驶往澎湖,准备在那里建造一座堡垒作为栖身之所——我们的确这样做了,这样一直工作到十二月,才把堡垒建好,派兵驻守。
要塞建立后试图去沿海省份通商,被拒绝便采取武力措施侵扰沿海地区:
一切安顿好之后,我们再出发到漳州去,那里是中国第二省,靠海,去看看他们要不要和我们贸易。但他们不把我们当回事,只当我们是母鸡和稚子,跟我们说,不久他们就要把我们赶走,送回荷兰——我们的出发地。但是我让他们好好尝了母鸡硬啄的滋味。
把堡垒安顿好之后,指挥官雷尔松、谢灵上尉和我又随舰队回到中国沿海,将我们在沿海所见一切全部烧光。从广东省到漳州省,甚至位于福州府的舟山岛,海上陆地无一幸免。这样历时两年半,毁了他们很多村庄、堡垒和大量的船,包括他们口中的“帆船”。
中国人的诡诈:
他们发现无法战胜我们,就提议和谈,但却是一场诡诈的阴谋。他们送来一份和平协议,倘若他们真心诚意,我们也不会拒绝。他们派人来说,如果我们愿意接受,就去他们那里签字。我们指派了三位商务员、一艘船和一艘快艇前去,进入漳州河。中国人看到我们前来,做好所有准备,企图歼灭船舰和随行人员。他们随着大摆排场的大人(manderin)和士绅上了船。
为了与我们会面,船上锦衣华服,领了四个人,一样穿戴华丽、打扮成地方官的样子。其实他们是牢里的死囚,差不多半呎宽,亮晶晶,其实是铜制的。我们的人一上岸就受到隆重的欢迎,却一直被留到半夜,不知道为何如此拖延。
我看到中国人在四周奔忙,觉得是不祥之兆。我们保持警戒,所有火炮进入备战状态,也准备起锚。到了午夜,六七艘帆船从河上迎面而来,载满了火药。船上都仅有一人驾船,直朝我们驶来,一挨近我们的船,就将船点燃,自己跳入一个陶缸内。那几个人质想快点逃脱,却被我们剁成肉块。这些已经引燃的帆船,越来越多,我们以为会被烧死,因为"熊号”已经起火,可能被烧毁。但靠上帝的恩典,火熄灭了了,而且没有大碍。我们派去签约的代表毫无下落。我们派人进行侦查,也毫无音讯。有人说,他们被带到北京去见皇帝,也有人说,他们一到漳州就被立即处决。
(这里利邦混淆了两次不同事件。1622年9月29日,福建巡抚拒绝荷方的要求后,十月起荷方舰队便展开对华南沿海的封锁与骚扰。因为明方损失惨重,厦门守军便开始主动联络荷方重启谈判,此后双方停火了约一年,在此期间,1623年10月5日,荷兰派遣商务员到厦门寻求进一步协商,却为福建官方设计抓获,便是利邦所描述的事件。)
继续对沿海侵扰:
我们再度发动攻势,所到之处无一幸免,一整年在中国沿海和附近的岛屿,尽情烧杀、掠夺,看谁先受不了,是他们,还是我们。
明军开始建堡驻扎:
1624年1月12日,平底船“特拖勒号(Tole)从澎湖开抵堡垒,带来的消息是中国人带了一支大军来到北面的岛上,开始建堡。我们不太担心中国人,因为我很了解他们,他们不会留下来。我不需要跟他们消耗时间,便能将他们赶出去。
继续对沿海侵扰:
二十日,“奥兰治号”和“伊拉斯穆斯号”出发往中国的海岸去。预计掠取一些战利品,摧毁几个村庄,报复他们之前烧毁那艘船(指之前商务员被厦门官方诱捕的事件。)我们的船比敌人的更坚固又灵巧,中国人不是对手。他们老早就逃得远远地,只能在远处观望。但是我们也掠夺不到什么战利品,只抢了几条帆船,烧了两个村子,就没别的了。
中间对海盗王郑芝龙的描述:
三月四日,“海盗船长”抵达。这样称呼他,是因为他脱离了明朝,在中国富甲一方。他有亏职守,在海上拥有五十多艘船,和中国船队一样多,在海上尽其所能到处掠夺,能到手的都不放过。他敬拜所有神祇,却与所有人为敌。自称来维护我们的安全,同时也寻求我们的保护。
不久之后,我们和中国人之间的和平便部分达成。他在一艘中国式大船上载满各种商品,和岛上的人交易。最常见的是鹿皮和鹿脯,带到日本去出售。他和我们交易频繁,也证明西班牙人对中国人说的不是事实——西班牙人说荷兰人从不靠岸,只在海上漂泊,肆意掠夺。他是个有信用的人,于是成了我们和中国人往来的第一座桥梁和中间人,而他从双方得到丰厚的回报和礼物。合约中也规定他要坦诚,主动向明朝投诚,以恢复原来在明朝的职位。
因为明军兵力增多,荷军开始拆毁大员堡垒,集中兵力到另一处堡垒(澎湖要塞)防守:
这个月十九日,快艇“胜利号”抵达,带来讯息和命令,下令将大员堡垒夷为平地。因为来到澎湖群岛的中国人愈来愈多,看起来很强大。我们没有能力固守两个堡垒,最好是尽全力保住一个。
中国人已经决定在自己的土地上开战,我们却没有意愿。因为他们人数众多,一百个打我们一个。更糟的是,我们有很多人生病,因此不愿意开战,宁可在堡垒按兵不动。拆回大员堡垒之后,我们就从大员前往澎湖,二十六人全员安全抵达。
利邦想带人主动攻击明军,结果中途因为搁浅差点GG。:
二十八日,我们离开堡垒,想去攻打中国人。那些人耀武扬威,声势浩大。我们派出两艘快艇、三艘帆船,看看能不能找到中国人航向澎湖北方岛屿的船队。假如我们能进入他们的船队,我考虑要漂亮地打一仗。假如能成事,他们的军队将被击溃。
这个月三十日,我们非常接近中国人的堡垒,涨潮时大约只有一炮的距离。退潮后,快艇搁浅,停在沙洲上约六小时。我以为全完了,人和船都没救了,但海潮又涨上来,我们终于脱困。敌人看到这情景大叫:Loucon ho!(翻译注释:可能是闽南语汝不好) 意思是:”你们这些胆小鬼,别再靠近了)
海盗船长促成的交涉:
这个月十日,“海盗船长”到了澎湖。他从中国来,带了两名使者来和谈。
我们和他们开始谈判,并起草合约,双方往来花了一个月。我因为被骗了很多次,总觉得不够谨慎。所以不让他们进堡垒,只让他们的上尉进来看看,和我们混时间。因为停战他们也没事做。
中间谈判的小插曲:
这个月十九日,有一名中士逃向敌营,因为他和另一名中士私下决斗,把他打死了。这个杀了人的中士不情愿站岗,没有命令即撤离岗位。
这个月二十一日,我派人去敌方中国人那里跟他们要人,不论死活。如不从,就要开战。他们为了维持停战,便把他叫出来,条件是不得处死他。这人叫波莫,对方似乎也不怎么相信他,认为他来当间谍,也很乐意交人。他们要我们以两个中国人作为交换条件,我们就这么做了。我没把他处死,而是送到巴达维亚给总督审判。
合约签订:
他们重回第一次协商。如果我们放弃澎湖,退到台湾去,即东方约十【荷】里远的台湾岛,他们将继续和我们交易。否则,他们执意打仗。谈判结果,我们同意从这个岛撤退,拆毁堡垒,中国人还帮忙拆。我们大部分材料和日常用品运到台湾,预定在那里安顿,作为货物运输的转运站。我们只能在岛上活动,中国王权不许我们进入他们的管辖范围。
(此时在澎湖驻扎的明军军力,按照利邦的描述:在停战期间,他们进驻大批人马,也带来大量火炮,安置在堡垒四周,等于以千人攻我们一人。为了保有荷兰政府与公司的财产,我们只好服从协约。)
拆毁澎湖堡垒的过程:
这个月二十六日,我们开始动工拆毁堡垒,把所有补给品和军火都搬到船上,运到大员。
九月十日,中国人主动来找我们,要帮我们拆毁、夷平堡垒:我们也接受了。他们来了两三百人,都是技术纯熟的工人,帮我们做了所有该做的事,他们的上尉也在场督促工事。
我一直维持两百名带枪兵力,集中在堡垒中间的广场。因为我不信任对方,命令士兵随时待命,枪上膛,备好火绳及鼓手。八门炮都有炮兵、号兵,手中备着引信,只要有状况,随时准备击发。
至此,澎湖之战结束:
十六日,我们击鼓,手中拿着火绳,走出拆毁的堡垒,国旗在前,穿越那帮中国敌人,登上快艇“波墨仁号”,航向大员。新的堡垒已经开始建造。这个月十九日,我们抵达大员。
耶稣会士:
耶稣会士中曾有两人学中国人留长发,说中国人的语言,写中国字,还去过北京,到过皇帝居住的皇宫。他们想观察中国人,让中国人以为自己是先知,诱使他们改信自己的宗教:但是被发现后,就被直接打入大牢,处以酷刑而死——这是漳州府(chinchau)府尹(gouverneur)对我说的。
中国和日本的关系:
至于民俗和信仰,我不知道他们的信仰是什么,在我看来几乎和中国一样。因为从前日本是中国的藩属,中国皇帝派驻日本的官员发现日本很大、很富饶,而且比中国人更勇猛,于是自立为王。从此中国视他们为仇敌,直到现在,只要抓到日本人,就以能想到的最残酷的方式处决。
长城:
听说这个国家和鞑靼人之间有一座墙。有可能是真的,因为我看到海边的一部分墙,相当长,将整片的山脉截断,人既不能下去也不能上来。有隘口的地方就有城墙。我不知道究竟有多长,他们不让外国人进去。我们只好以武力发动战争,这就是我们那些年在这个国家所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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